朱宣回头,在黑暗中看向他轮廓:“不怕死?”
“怕死来军中做什么。”班裕晃晃脑袋,矮着身子,越过朱宣往前面去,领着身后十几人穿过溪流。
这里山势还不高,水边生着低矮的芦苇,黑暗中道路难辨,班裕默默听着耳边流淌不息的水声,试探着寻找方向。
如此行出不知几里……
天边银月被高山遮挡在低矮树丛之外,几人叫黑暗的群山包裹在怀中,小蚁一般摸索前行。森森黑暗笼罩山林,时辰与方位都变得模糊难辨,唯独水声跟随在脚步附近,经久不衰。
行过一段路,捡起小块山石围成一只圆圈,叫野草遮盖起来。
朱宣叫人留下记号,举起左手擦了把落下眉梢的汗水:“已经走了多久……两个时辰?”
“不清楚……”
“一个时辰出头。”唯独班裕回答出来,“我在读着数呢。”
“好小子,怪不得将军叫我带上你。”朱宣踩过野草丛,朝他的方向摸索过去,“有些本领。”
“但我们兴许绕了远路。”班裕语气有些沮丧,“这山沟沟生得古怪,都说溪水顺着山势走,到这里却不顶用,我以为一路往西,现在水声一直不停,山势又高了,看来倒像是往南去……”
未等他说完,朱宣猛地按住他肩膀:“噤声!”
班裕随他压低身体,屏息半晌,隐约听到水声之外有些微动静,他认出是铁甲碰撞发出的响动,赫然瞪大了眼睛。
直到又过半晌,耳中只留下若隐若现的水声。
“副将。”先锋营将士从胡禄上抬起耳朵,压低声音,“铁声从水另一侧来……还跟么?”
朱宣沉默一会儿,开口道:“过河。”
“副将……”
“人多碍事,你们在这里等着。班裕。”朱宣低声道,“你同我过河去。”
“副将,怕是前路危险!”
朱宣没答话,只问班裕:“小孩儿,怕么?”
“我今年二十四了。”班裕老实回答,“吕将军只叫我过来跟着你……我还行。”
朱宣叫他逗乐了:“挺好,跟我一个岁数,我认你做个兄弟,今夜咱俩共患难了,走吧!”
朱宣又与手下吩咐:“一个时辰之后我若没回,你们不必来寻,先回营复命,一切等白天再说。”
“副将!”
“走了……”朱宣再不答话,推推班裕,与他一同往溪水方向摸去。
耳边的水声愈来愈大,山势在脚下愈发崎岖,又逐渐变得平坦,玉盘似的月亮短暂从山脉与乌云的缝隙中露出全貌,照亮面前银缎子似的山间河流,照亮河流边随风摇曳的芦草。
铁声又响起来。
朱宣和班裕一同趴在草丛中,借芦苇遮掩,隐隐见到两三里外依稀火光。
“真的藏在山道里……”朱宣暗骂一句,“好大一片山谷,从这里出去直抵东城门,便是我们把城墙内外盯穿了也找不见人。”
“我猜山谷另一侧,有路通向城内。”班裕低声道,“……至少,有路通向西城门!”
“与我想一起去了,但今夜……”
“谁!”
溪流对岸,有人用戎索语暴喝起来,惊起林中夜枭无数,一阵羽翼扑扇,啼声空灵。周围并未有人持举火把,这一声怒喝叫朱宣与班裕齐齐愣了神。
斥责声招来了更多的注意,有人用戎索语回问:“怎么回事!”
“对面有动静。”
“有动静?”戎索巡人皱起眉毛,站在河水边静静看了一会儿。
丛中传来细弱的啼叫。
“怕是落在地上的小枭……山上这动静多了去了,耳朵还没听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