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天星在黯淡的月色中看向朱宣:“你不求上进, 只求安心, 就必定不是爱琢磨事的人。”
朱宣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天才开口说话:“我就看不上你们这些秀才出身的家伙, 吃了几本书、就瞧不起人……”
“是吕将军同我讲的。怎样?”
他叫人家纪天星猜准了,语气倒是硬得很。
“他说的, 神铠营做事百无禁忌, 只遵军令, 不守德行。先锋营想跟他们比上一比, 就不能当那优柔寡断的圣人菩萨,杀什么人、留什么活口,那是主将要考虑的事,我们上了马就只管行凶杀人,屠城也好、坑俘也罢,牙旗上绣着他吕迟的大名,造了天大的孽要由他来扛。”
“我又不是畜生,自是不会全赖在他身上。”
朱宣语气渐渐认真起来。
“可河东道将领那么多,几只手都数不过来,唯独他吕迟能跟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我跟他怎了么?便是一辈子跟着他鞍前马后,我朱宣也认了。”
朱宣撇撇嘴,挺不甘心,嘀嘀咕咕反驳他:“我怎么不爱琢磨事?我脑子清楚得很。他娘的,你真是胡说八道。”
纪天星沉默一会儿,竟然又问:“在你看来,吕钟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宣与纪天星在同一个战壕里滚过不知几趟,不说旁的,单说几个月死守应安城,也是旁人策马难追的交情。
可惜交情深、情谊浅,两人话不投机,很少有足够的默契。
今夜多聊几句,朱宣难得咂摸出他言下之意,眉头一锁。
朱宣反问:“你干什么?”
纪天星再反问:“什么干什么?”
朱宣语气发冷:“将军说了,不该管的事别管。”
纪天星语气也冷下来:“我说什么了?你心里怎么想如实讲便是,既然是他两人的私事,不该你管,用得着你做如此大的反应?”
朱宣冷笑:“你这人孤僻得很,除了对秦将军有兴趣,私底下还主动问起过谁?现在倒是打探起来了,敢说不是要棒打鸳鸯去?”
纪天星显然觉得他不可理喻,重复道:“棒打鸳鸯。”
朱宣顿了顿,抻着脖子找补:“公鸳鸯也是鸳鸯!”
“这叫不走正道。”纪天星沉声。
“将军那样的人物,本是公卿之才,宰相之器,便是私情上,也该三媒六聘,门当户对,有段如花美眷的好姻缘……你并非读书人,你自然不懂,秦家后人本该有那样的前程,现在一切都毁了,他回京一趟,分明是战胜凯旋,却遭人诬陷锒铛入狱落了一身伤,到现在都没好完全,从军不过五年,身上的疤比从军十余年的老将还多,这全都是不应该。如此境遇,天下人都亏欠他。”
纪天星语气艰涩严肃:“他本不该沦落到兵戈地,更不该走上这么一条路,总该有人帮他拨乱反正。”
“怎么一条路?”朱宣不乐意了。
“听你这意思,是觉得谁配不上他了?你把话说清楚!”
“还用说的更明白么?”纪天星语出直白,“我自然知道他们出生入死,有过命的交情,然而阴阳调和乃自然之理,两个男子……”
纪天星顿住,语气颇是不好。
“益都秦氏这一支本就人丁稀落,将军是秦家唯一幸存的血脉,现在这样,和断子绝孙又有什么差别?京中及冠时候,秦相爷的神主你也亲眼见过了,做下这样的事,你叫将军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平日里看纪天星冷冷清清,少言寡语,并不像是个豪辞雄辩的人物,因此好些人在他这铁齿铜牙面前吃了亏,每每与他争辩,总被他驳斥到哑口无言,方才知道他平日里只是懒得讲,并非不会讲。
“我知晓,纵是君子也难免行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