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敌当前,战机不得延误,两个时辰之后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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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都督令下,整座怀宁城投入秩序井然的忙碌之中。
旗帜出库,粮草填车,战马蹄声重重,战甲铁声铿锵。
两万兵马从营中整队而来,浩浩汤汤犹如钢铁洪流,一眼望不到尽头。吕迟收拾严整,伸手在晴山雪灰白的鬃毛上摸了几把,翻身上马,转过头问秦无疾:“往西走地势起伏得厉害,上上下下没个消停,你那伤能顶住么?”
秦无疾高居马背,正默默注视麾下各级军官整军列阵,闻言看向他:“尚且做不得将军马前小卒。”
秦小将军冲他提了提嘴角:“西去凉城地势复杂,舆图或不可靠,前路不明,要倚仗中郎将保护了。”
吕迟佯装严肃地哼了一声,绷着嘴角,脸颊上酒窝却挤出来了,他素来看不惯软弱的人,却总是对秦无疾的示弱很是受用,叫他哄得十分得意。
“看你表现!”吕迟神色熠熠,双腿在晴山雪马腹两侧一夹,飞奔出去,“驾!”
三路兵马之中,当属秦无疾与吕迟跋涉路途最远,所行之路地势最为复杂。
中原兵马数年不曾踏足凉城。
从舆图来看,他们此行要翻过窑源山,还要绕过广戴湖,经广戴湖再向西,是与天海山连接在一起的、高耸连绵的山峦。群山簇拥之间有低洼的盆地,盆地中央就是凉城,凉城再往西,便要进入天海山脚下广袤富饶、强敌如云的破河平原。
军令急迫,时刻必争,秦无疾与吕迟快马行军整整三日,一路鲜少休憩,直至抵达窑源山山顶,视野豁然开朗。
广戴湖虽名湖,亲眼见到了,却是湖泊非湖,其实广阔如海。
策马在窑源山山脊极目远眺,山下绿草似毛毡,柔软的毛毡中间,是天河倾倒,积蓄起一方纯净无垠的宝盘,蔚蓝湖水倒映苍穹,云入寒镜,水天共色,犹如神境仙乡。
充满腥甜水汽的凉风从广袤的湖泊飘向山峦,绵绵软软,扑了人满面。
纵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河东军,面对如此绝景,也难以遏制地愣了神。
两万兵马满面风霜尘土,不约而同地陷入恍惚之中,短暂地放下胸中铁石般沉重的杀意,解开紧锁的眉头,虚虚松开握着长枪的粗糙手指。
朱宣肚子里没什么文墨,目瞪口呆之际,喃喃吐出几句脏话来:“我的个娘老子……”
吕迟高居马背,悠然开口:“这就是天海山。”
秦无疾侧目,看到他脸上毫不遮掩的自豪。
吕迟眉目舒展,带着笑,迎着风,碧绿的眼睛与湖畔草原几乎是一种颜色,广戴湖银蓝的水光映在他瞳心,璀璨的,像是青天白日落在人间的星斗。
秦无疾看他眼睛,只看到樊笼之外天地广阔,无从拘束。
“下山之后便是凉州势力范围,或遇敌袭,原地休整一个时辰。”
秦无疾收回眼神,勒马,抬声叫道:“天星!”
纪天星策马靠近:“将军!”
“各营扎寨造饭,每营留哨官三人,再派斥候十人下山,警惕蛮军动静。”
纪天星领命退下,秦无疾则翻身下马,一个轻微的趔趄,叫吕迟扶住手臂。
“你怎么回事儿。”吕迟偏着头,凑过去,嗅到他身上的血气,于是眉头皱起来,牢牢盯着人,“伤口又裂了?”
“不碍事。”秦无疾攥住他手腕,带他往清净处走,“帮我换药?”
吕迟捞起水袋,反手拽着他向前:“赶紧的。”
秦无疾的伤口不仅开裂,还生了脓水,这几日长途奔波,却是一个字都没同人说。吕迟骂骂咧咧:“活是个哑巴人!不吭不响的,怎么不疼死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