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栅栏中只能站下一个人,方贫人生得消瘦,身量却高些,肩膀抵着车顶,腿都伸不直,只能一路屈膝,双脚前后开立,在长途颠簸中勉强撑着身子,摇摇欲坠。
秦无疾往前看了他几眼,心中生出些许戚戚。
倘若半年前,自己是这样被押解三千里,必定扛不到雁门关。
正在漫无边际地想着,囚车中蓬头垢面的方贫却突然回过头来,直直望向马背上的秦无疾。
秦无疾对上他赤红的双眼,不由怔了怔。
19 赴代州
◎吕迟睡得沉,靠在他肩膀上打呼噜。◎
对视发生在顷刻之间。
蓬乱的长发很快遮住了方贫的大半张脸,等秦无疾回过神的时候,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
方贫仍旧瑟缩在囚车之中,双肩垮塌着抵在栅栏顶上,身体随着囚车左右摇摆。
刚刚的回头,似乎只是颠簸中的意外。
秦无疾未发一语,微微皱起眉头,此后目光时不时落在囚车上,但再没有发现什么。
忻州离代州二百余里,队伍中又拖着囚车,少说也走上一天半的时间。
他们这趟是去负荆请罪,就要有点提心吊胆的样子,一行兵马并没有去官驿投宿,入夜之后,季正青下令就地休息。
车马消停,军卒撸起袖子干活儿,给诸长官使用的简易营帐不一会儿就搭起来了。
吕迟不爱跟季正青和江瓦凑一起住,于是跑到队伍后头跟府兵抢树荫,非要幕天席地来睡。
秦无疾眼睁睁看他跑进人家队伍里撒野。他左手重伤未愈,只能弯下腰,帮吕迟清一清树下杂草,捡捡柴火,做些不费力气的活儿。
此番安顿下来,已是月上中天。
吕迟仿佛是只猴儿精,没一会功夫又攀上了树,倚在树干上发了会儿呆,突然叫树下的秦无疾:“想吃兔子肉么。”
秦无疾头都没抬:“四野无山,无兔可猎……队正且忍忍。”
吕迟也不是一定要吃兔子,只是无聊得发慌,想找人消闲。
秦无疾所给的反应寡淡,吕迟并不大满意,于是掰下树枝扔他脑袋。
树枝和纸团一样,扔不疼,也不会让人受伤。秦无疾摸了把头顶,仍旧一个字都没说,也没理他。
像是已经被磋磨到没脾气了。
俩人都没把这举动当回事儿,可谁知几十步开外,这情形正叫季正青帐下的幕僚瞧见了。
幕僚叫了一声,提着袍脚一路跑近前来:“我的天爷啊……吕队正,下来,快下来……你砸着秦公子了。”
囚车里,盘膝而坐的方贫听见他的话,身影动了动,腕中锁链错出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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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正青帐下幕僚姓杨,并非朝廷属官。
他是季正青雇来的私臣,养在都尉府里,于是旁人见了他都叫上一声“杨师爷”。
杨师爷中等身材,细眉小眼,下巴上留着一小撮山羊胡,每每开口说话,胡须便跟着一动一动的。
吕迟被他这形象给逗乐了,坐在树上不动窝:“砸他怎的了?”
“又不是砸了你爹的脑袋,跟这儿嚎什么丧呢?”
杨师爷脸色有些寒碜,小声埋怨半句:“这嘴真是……”
杨师爷跟他聊不来,却有心同秦无疾说几句话,于是垂下视线,笼起袖子,弯下腰,将姿态放低了:“秦公子。”
秦无疾正坐在树下替吕迟看守篝火,见他行礼便站起身来,往旁边躲了一步。
“无疾戴罪之身,如今不过雁门军马前卒。师爷莫再这样叫。”
杨师爷伸手:“莫起来、莫起来,你坐。”
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