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1 / 2)

丁狱丞仍记得那日的好场面。

当初秦甘棣一死,秦无疾便失了心气,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过一场,曾经多么嘴硬的公子哥,像是被生生抽掉了脊梁骨,落得个心如死灰,任人宰割。

施黥刑的时候,秦无疾温顺得很,已全无反抗之意,蓬头垢面,叫人扯了头发,高高仰着头,烂泥似的叫人抓在手中。

看那一个个在外头翻云覆雨的大人物,跌落神坛落进这方泥潭中来,从色厉内荏到失魂落魄,再到一心求死,这是大理寺狱中最美的风景。

丁狱丞喘着粗气,看那浓稠鲜血混着墨汁,从秦无疾消瘦的脸颊流淌下去,十几岁的少年瘦得皮包骨头,疼得浑身颤抖。

在此之前,他已为那吊死房梁的爹流了太多眼泪,他再没力气为自己哭了,故而只是仰着头,发着抖,空洞洞地看着刑房梁上生了霉菌的蓬草。

丁狱丞欣赏着行刑,按捺不住内心的舒坦,踱步靠近过去,难得给了他个笑脸,问他:“秦大公子,现在什么想法?”

那少年嘴唇颤抖着,挂着半张脸的鲜血,喃喃道:“但求……但求一死。”

丁狱丞回了神。

那枚黥印从记忆中破土而出,活生生挂在了眼前,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黥印下那一双眼睛深沉无波,既不带着惧、也不带着恨,只有无边无际、像雪夜一般的漆黑。

丁狱丞不知心里恐惧着什么,见他愈来愈近,竟鬼迷心窍退了半步。

直到秦无疾居高临下站到他面前,嘴唇动了动:“狱丞愣着做什么。”

“狱房在何处?”他屈起手臂,提提手中沉重的铁索铐,如提轻纱云絮,“不带本将过去?”

丁狱丞脸色一沉,心中兀自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忌惮来,吩咐左右:“来人。再将他身上搜一遍!好好搜!一根草都不准带进监房!”

他退后几步,直到大理寺狱厚重的铁门落下,秦无疾被狱卒们推搡着团团围住,再度搜身。

大理寺狱的搜身严苛,素来不留寸缕。这折辱人的章程,秦无疾年少时曾受过一次,如今又受一次,丁狱丞远远站着,牢牢盯着他双眼,期盼能在他眼中见到惊惶与耻辱,至少是愤怒,愿望却再度落了空。

他又对上古井不波的一双眼睛。

丁狱丞深吸一口气,阴森森的冷气从脚底直蹿上脊梁,蹿上眼皮,冻得它一阵乱跳,濒死的鱼苗一般抽搐个不停。

那张狰狞的脸冷到发青,半晌后,薄而干瘪的嘴唇打开了,沙哑的笑声从缝隙中渗透出来:“不急……不急……”

那青白面孔喃喃自语:“老天爷再将你交到我手里,便是缘分未尽,嫌我从前伺候的不好。”

“不碍事。这次来了,老爷叫你尽兴而归……”

大理寺狱的规矩,入狱第一日便要上刑,为的是杀个下马威,扒了外头那层人皮,老老实实听从教训。

只是这次打得尤其重,鞭上偷偷沾了盐水,抽在人身上蜇痛入骨,二十道鞭打出五十鞭的疼。

秦无疾褪了半身衣裳,健壮的脊背上已然横亘数道旧伤,深浅长短,皆是刀砍箭刺,伤得够多了,便不怕再挂几道盐鞭抽出来的血痕。

行刑的狱吏听说过他的身世,更知晓他在边关的战功,执鞭的手稍有犹豫,便被眼光毒辣的丁狱丞逮了个正着,一顿痛骂之后,只得打得更重。

秦无疾一声不吭地受下,披了衣裳,很快被送回监房。

他如今的身子骨,是和少时有云泥之别,受了刑,麻布衣裳叫血洇得红湿,仍旧行动自如。

他听着监房落锁,转过身,静静盯着门外的丁狱丞。

“狱丞说从不见回头客。”秦无疾开口问,似是闲聊,“今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