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礼毕
◎你与这里坐着的人,是不是有仇?◎
吕迟当真喜欢白鹘, 宴席上也一个劲儿往鹰笼方向看。
直到秦无疾攥着他手腕:“不疼么?”
吕迟笑道:“军中爷们儿受惯了伤,鸟儿小指爪勾一勾,有什么大不了。”
“……人多了就逞强, 就算不这么说, 谁又能看轻了你?”秦无疾语气不善, 叫朱宣过来, “带他去处理伤口。”
吕迟却没动, 只是看着他, 余光扫过席间诸家华服子弟,沉默一会儿问道:“你与这里坐着的人,是不是有仇?”
秦无疾愣了愣,语气放缓:“我没事。”
“真的没事。”
吕迟撇撇嘴, 这才离席去了。
秦无疾自己留在席上, 与世家子弟们说话。
卢飞旌乃是将门之后,少时曾追随父兄防御营州,直到二十三岁方才归京,精通兵伐之事, 与满院子河东军人最聊得来, 可惜公事在身, 先行离场。
身上无公事的人, 大都留下来入席,场面上觥筹交错。
王骐说是要戒断荤腥, 拿起筷子吃得比谁都多,聊天途中, 突然夸赞都督府上的鱼烧得好, 还吃出感慨来了:“清明前后, 八河之中鱼虾洄游, 方才有这么新鲜的鱼肉入口。”
原本没谁搭理他,几个地位中游的宾客附和几句便是了,谁知他又道:“可笑鲤鱼性情古怪,下游水暖,偏偏逆流而上,好不容易躲过了捕捞,却反过头来再投罗网。”
康珣听不懂,心道王骐是个大腹便便的人物,平日里管不住嘴,也没见少吃几口鱼羊,现在伤春悲秋些什么。正这么想着,余光却见大堂哥看向秦无疾,眼中尽是探究之意。
康珣顿了顿,又见左右宾客悄无声息,都看向秦无疾,方才听出王骐话里有话。
康九收声,执著夹鱼肉的手都放缓了。
秦无疾叫诸人看着,几乎看不出动容神色。
“蒹葭苍且冷,涉水尽洄沿。道阻思白露,何惧受烹煎。”他缓缓念了两句诗,举起手中酒盏来,“生灵各有其志,王寺丞不必伤怀。”
王骐静静与他对视一会儿,也举起酒盏来,两人隔着数席,对面而视:“秦将军,内里没变,诗文典丽如旧。”
秦无疾饮下酒,也平心静气地收下他的赞赏。
王骐正是开了个好头。
之后再有人说话,康珣听在耳中,便没有一句足称纯粹,明刀暗剑,总能听出试探之意来。
便像秦无疾方才的诗句,水洄道阻,风平浪静之下暗潮涌动。
康珣食不下咽,恨不得呼吸都放缓了。
……原来三殿下所言非虚,这场及冠宴办得并不简单。
跟秦家旧案有关,跟河东互市有关,还是两者皆有?
康珣悄无声息地看向康瑜,发现他以袖遮面,饮着酒,脸上并没有丝毫笑意。
浪荡的公子哥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康珣后知后觉今日行了莽撞事,心里生出后悔,怀里揣着没送出去的贺礼,深觉自己不该来这么一趟。
局势好像比自己预想中更加晦涩难明,他一个脑子不好使的酒肉纨绔,本不该在这时候跟河东扯上什么关系。
待到宴席散去,康珣便再没出什么幺蛾子,乖乖跟着康瑜回家去了。小厮左右看看,趁着身边少外人,小声问他贺礼送了没有。
康珣摇头,独自登上马车,待到车驾滚滚向前,方中掏出怀里的锦袋,倒出枚浓绿翡翠扳指来。
康珣哀叹一声:“白费我这一块好翠……”
--
吕迟裹着手指伤口,盘膝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