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天星略显错愕,抬起头来:“将军信赖,天星愿闻其详。”
……
苦难的日子度之如年。而安宁的日子却如白驹过隙,回过神来,忽然而已。
一日深夜,天如浓墨,搅至最稠。
应安城上的巡人听着身边火把油脂烧得噼啪,稍有些发困,撑着长枪,上下眼皮点了点,之后皱着眉头,凝视城墙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树木沙沙,夜枭低鸣,宁静之中,突然有马蹄声靠近。
巡人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
弩上机括纷纷拉紧,火光照向城外,巡人厉声高喊:“城外何人!”
却见雁门军轻骑斥候自北狂奔至应安城下。沉沉黑暗之中,背负碧羽箭,手持河东令旗,昂首高喊
“云州大捷!”
那嗓音声嘶力竭,震飞了林中夜枭眠鸟,也震醒了整座应安城。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久等了!
145 醉气沾墨
◎去南亭……我想写诗。◎
神康四年二月末。
在历经十数年的外落过后, 云州终得收复,重归中原政权的管辖。
捷报传至朔州,又入雁门, 南至代州。崔闲得报, 一刻也不曾耽搁, 当即派出手下脚程最快的骑手, 日行五百里加急往京城传信。
驿马狂奔, 过如飞电, 望者无不避路。
六日后,战报抵京,中枢朝廷震动。
西北局势僵持多年,直到如今终有进展, 云胡不喜?
宣政大殿之上, 诸臣纷纷躬身礼贺:“恭喜陛下,治世圣明,德彰于天,得此大胜。”
兵部尚书王珓手抱白玉笏板, 躬身出列:“幸得圣眷, 朔云两州皆以光复, 河东版图重归完璧, 此后云州为首,朔州为身, 蔚州为爪,雁门为尾, 此四地不失, 则西北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 蛮野不进,边地除患,朝廷更得安稳!”
皇帝从去年入冬就一直在吃药,直至天气暖和了,身子也不见大好,直到有了这么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又听王珓这一席话,喜不自胜,苍白虚浮的脸颊都显得红润了一些。
礼部尚书崔襄余光往旁边撇了撇,但见王珓那桶粗腰弯得要贴到膝盖,觉得脏眼睛,很快挪开视线,又抬起头,看皇帝脸色上佳。崔襄难得抱有与王珓有同样的目的,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直到皇帝乏了,宣告退朝。
崔襄打道回府,合起门窗,随口与亲信道:“河东的好日子这就要到头了。”
亲信惊愕,一边为他更衣,一边问道:“东家何出此言?打了胜仗,难不成还是坏事?”
“武人贪功,但凡有一场胜仗,就想着第二场,否则关朔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怎会突然用短短两年时间,接连打下了朔州云州两大要冲。”
“武将求胜,也是常情。”亲信对他的话似乎不大信服,低语道,“旧土还朝,说到底也没什么不好的。”
“看不出。”崔襄道,“你与民间百姓一样,倒挺回护那位关大都督。”
亲信讪笑:“还不是因为七公子在他治下做长史,河东若不好过,七公子不也要跟着受连累……”
崔襄侧目。
礼部尚书崔襄年过不惑,瘦长脸,白面皮,一抬眼看人,纤长的眼角便皱出几道细纹。
细细看五官,与那代州长史崔闲有三四分相像。
“他有何挂念的。”崔襄语气颇有不悦。
“他送战信时便该知道,京城之中,有的是人不愿叫他那位大都督继续打胜仗。”崔襄净手,亲手点了焚香。白烟袅袅,散入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