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吕迟麾下的武将，石光都不算是胆子很大的那一个。

他最开始上战场，看到烽烟心里就打鼓，最怕的就是所在队伍要骑马下城墙，被迫与北蛮子面对面。

当初石光和赵阜齐心协力杀死了此生第一个敌人，转头就吐地不知天地为何物，噩梦足足做了半个多月，夜夜都能梦到戎索人身上那股牲畜毛发、汗味、血味杂糅的腥气。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

这种恐惧遥远得几乎像是上辈子的事。

战马飞驰掀起强大的力量，石光双手横举沉重的马槊，左刺右突，槊锋上的破甲棱所向披靡，砸到敌人身上就是一个大坑，三招之内便能将人掀落马下。

石光听到猎猎风声，抬起头，看到半空中那耀武扬威的虎头旗，黝黑而温吞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心里清楚，现在拦他面前的是实打实的阿什特部，可汗王师之下的第一精锐，与之前燕水口遇到的蛮子乃是云泥之别。

北城门还能守多久，应安能否扛到朔州军赶来支援，一切都还没有定数。

……但万一呢？

万一真的能守住呢？

石光知道自己不算是个聪明人，想得越多心里越乱，于是快刀斩乱麻，不再思考了，直至心里只留下一个念头：北城门不能在自己手里沦陷。

至少要拖到吕迟回来。

“把他们逼退到五十步外！”

石光鼓起胸膛，大声喊道：“杀……”

“杀！”

城墙上的路申并不能将他的声音听清楚，但几乎与此同时，他同样高喊道：“弓弩手准备！”

“给石校尉压阵！”

城下有人用肉身硬扛着敌军源源不断的攻势，身后也箭矢充足，弓弩兵心里恢复了一些底气，机括连响，箭密如雨。

戎索人被牢牢抵御在城墙外三四十步之外，不得寸进。

然而重骑兵的数量还是太少了，马槊之巨力，抵不过面前敌人如汪洋。

石光猛地将马槊横在身前，抵住腾空劈来的一刀，只觉得双手巨震，沉重的压迫感透过五指传至周身，身下战马都因为这巨力而顿挫，马腿弯曲，沉沉向下一堕，好险跪倒在地。

定睛一看，砍在马槊上的并非弯刀，而是一只极粗重的铁鞭，那铁鞭通体金锈色，沾着鲜血，几乎与中原横刀等长，握鞭的是只阔盏大的大手，一击不中又抡出一击。

“哐哐哐！”连砸三鞭，金屑飞溅，地动山摇，石光身前的马槊猛地脱了手，重重砸在胸口！

不远处的别奏厉声叫道：“石校尉！”

石光遭受重击，喉中涌出一口热血，阿什特秘然手中铁鞭已对上了石光的脑袋，只要一击便能将他头骨抽个粉碎。

血脉偾张之时，耳边有细微声响传来，如同雏鸟轻啼，却带起一阵极迅疾极锐利的腥风。

阿什特秘然毛骨悚然，抡起铁鞭挡住脸颊，只听“锵啷”一声，铁星四碎，锐利的三棱箭簇射中臂甲，凿出一道细而极深的箭坑。

未等他反应，又是一箭追来。

这一箭慢得很，箭身上似乎挂着什么物件，从遥远的地方抛射过来，已经失了锐劲儿，阿什特秘然靠手就能截住。

待看清了箭上坠着的物件，阿什特秘然顿时狂怒起来，脸颊一阵猛烈的颤抖，目眦尽裂，一双碧眼叫血充得通红。

那是一只人耳。

耳上坠着绿松石、赤珊瑚与狼牙穿成的宝石坠。

……那是南征之前，衣颉可汗赏特意赐给阿什特桑固的耳坠。

“偷袭算什么本事！”

遥远的地方，有人用戎索语高喊。

阿什特秘然猛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