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僵持几日，是普苏达先扛不住了，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去地窖找我？”

耶提目肩膀缩起来，深深低着头。

普苏达却并没有打算继续沉默：“秦校尉……就是术勒校尉，他说你心存死志。你不愿意活了？”

耶提目仍不说话，细细的脖颈僵直着，似乎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没什么本事……也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普苏达低声道。他蹲在炕边，曾经算得上健壮的人，这些时日叫病痛折磨着，也瘦得突出了脊骨。

“我就是个庄稼汉，蝗灾里丢了田地农庄，活不下去了才到雁门关投奔，是崔长史看我识字、又有些功夫傍身，才给我一条生路，叫我来这地方效命。”

“我只是救过你一次，这恩情你还给我了，早就还给我了……你不欠我什么，现在是我欠你。”

耶提目潸然泪下，摇着头，仍不发一语。

普苏达伸出手，去握耶提目的手腕，耶提目惊慌地去躲，只是普苏达坚持，他躲不开，于是又安静下来。

“我之前想着，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像秦校尉说的那样，我们真的能从朔州活下来……我的命就是你的。”

“我汉名叫孔九。”普苏达看着他，“孔洞的孔，同辈里排行老九，庄稼汉小门小户的，不讲究，就起了这么个名字充数……”

“长史之前同我们说过，如果云朔不得收复，我们这帮子人，这辈子或许就要耗在朔州，一辈子拿不回自己的汉名来。”

普苏达抹了把脸，仍定定看着他：“……这名字，我今天说给你听了。”

“你要愿意，我什么都给你。”普苏达问他，一边说话，一边红了眼圈，“可你还愿意要么？”

耶提目仍不说话，他哭得撕心裂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赫赫”声，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喉咙。

直到良久之后，他终于吃力地说出话来：“我……我不敢死……也不敢活了……”

“你不该死。”普苏达握着他的手腕，用力说着话，“你比谁都值得活。”

“我放走了……放走了……”耶提目声音沙哑如同锯木，“我放走了……可……可汗……”

“我带他……到……东城门……”耶提目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不只是笑还是哭，“我给他……指了路……”

耶提目眼睛通红，他望着普苏达，痛楚过剩，几乎显得疯狂：“你要……杀了、我么……”

普苏达手掌猛地攥紧。

耶提目之前是很怕疼的，可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只是疯疯癫癫地哭笑着，等着他的回答。

普苏达沉默良久，伸手猛地按住耶提目细瘦的脖颈。

耶提目无声哽咽着，几乎以为他要掐断自己的脖子，眉头松开了，恍惚终于得到解脱。

可他等到了普苏达的靠近。

普苏达的额头跟自己的额头重重抵在一起，他感到普苏达的手在发抖，听到耳边沉重到难以言喻的声音：“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普苏达声音沙哑地追问：“路上有人看到你吗？”

“我不知……不知道……”耶提目发着抖，哽咽着。

“朔州不能再呆了。”普苏达抱住他，将他整个人按在自己怀中。

“我带你走。”

91 离城

◎他是想以自己的方式，为两人搏一条活路。◎

这几日茅承望急着巩固城防, 重建秩序，顾不得调查攻城当晚的情形。

然而差事眼见就到了尾声。

一旦朔州安定下来，茅承望说什么也会开始清查攻城当晚的情况……真到那时候, 生死便彻底没了定数,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