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荣子盛站在他身旁,头戴雁翅兜鍪,坚硬的雁翅冷若寒冰,已然是陪了他一夜,“爱护身体。”
“无碍。”关朔仰头饮尽了酒,将葫芦丢给身边侍候的副将周琮,“温酒来。”
周琮神色有些迟疑,看了荣子盛一眼,像是希望他再劝几句,荣子盛却没给他回应崔闲都劝不住大都督,他能劝出什么结果来,何必再费口舌。
“蔚州不过中等州,如今半个月功夫攻克不下。”关朔眺望着远方未曾明亮的地平线,开口问荣子盛,“若是你会怎么做?”
“攻城自古不易。都督既在此,多少兵力也使得。”荣子盛回答,“他们若脑子清楚,便知道再僵持也无用,该回去搬援兵。”
“向何处求援。”
“自然是朔州。”荣子盛漠然回答,“阿跋西在朔州窝了半个月,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关朔目光沉沉,又问:“……倘若来军不是朔州方向?”
荣子盛皱起眉头:“那就云州也使得。可还隔着好长一道六棱山,何必绕路?”
“蔚州如今是与朔云两州三足对峙的一根刺,往南背靠雄关长城,往西往南两面临危,如此关头,云州出把力也是应当。”关朔低沉道,“叫人注意北方动向,及时来报。”
荣子盛领命,数日之后,果不其然在蔚州往南窥探到了云州敌军的踪迹。
关朔以守待攻足足半月,闻讯突然主动出鞘,又派出周奉与陈留,轻骑简从,深夜之中自北城门杀出重围。
一行人带上充足的火石与桐油,在云州来人尚无防备之际偷袭粮草辎重,又烧起了冲天火光。
陈留一骑当先,亲手放了头一把大火,直至六棱山下,烈火丛丛,犹如炼狱。
然而他们却不知,此时领云州兵马来援的乃是阿什特秘然。
骁勇的王子大怒之下,竟不顾身后大火,领兵马追击十余里地,如同目眦尽裂的疯狼,口口撕咬着偷袭的阴损敌人。
弯刀长弓,月下追杀,穷追猛赶,阿什特秘然一刀砍伤周奉,更一箭将陈留射落于马下!
周奉口中鲜血狂喷,咬着牙将血吞回肚子里,拼了老命才将陈留捡回马背,提着一口气,连夜逃窜回蔚州。
待到入营,他已是强弩之末,从马背上跌倒下来,大吼道:“救人!”
将士们上前搀扶周奉,他擦了满脸鲜血,将怀中的陈留往来人手里塞:“先救他!”
重伤的陈留已然昏迷不醒。深夜的营帐中,医官忙得脚不沾地,营房内外血腥气冲天。周奉缝好了伤口,木然往他屋外坐了良久,直到听见这性情癫狂的蔚州校尉后半夜忽而转醒,放声大笑起来:
“痛快!痛快!”
声声畅快,然而声声力竭。
闻言者面色皆是大变。
周奉更是站起身来,扯着伤口一脚踹开房门,扳开数人挤到塌边去看他,低下头,却只看到陈留了无生机的疲倦的脸,还有不会再睁开的眼睛。
陈留自五年前执掌蔚州军府,屡遭敌袭,未得大功,便是五年未得升迁。
他自觉倒霉,却也不曾退过半步,在这曾经丰饶的河谷中忍受戎索侵扰,替大齐守了整整五年的庄稼,守得抓心挠肝,精疲力竭。
如今却也终于守到头了。
周奉从他房里退了出来,在熹微晨光中于关朔对视。
“都督。”雁门关骠骑将军周奉抱住双拳,单膝跪地,“……不辱将命。”
关朔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将他搀扶起来。
六棱山下的火一夜还未止息,烧出的浓烟在蔚州城中都能隐约看到踪迹。
如今已近黎明。
宁静清凉的天光下,营门内外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