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迟是个极其单纯的人,叫人哄高兴了,便有事半功倍的精力。他卯时初出门,一路将那名叫卓邦的牧商挟持入院,翻墙越脊,如入无人之境。
不出半个时辰,他便将裹人的麻袋往荧拙、普苏达与秦无疾面前一摔,再一抬头,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这奕奕模样,连普苏达都多看他几眼,瞅着那双绿汪汪的眼珠,心道他活像是个刚生吃完几只小孩的妖大王。
吕迟心情当是真不错,察觉普苏达的注视,也没有出言挑衅,反倒抬头对他笑了笑。普苏达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扭头避开眼神。
秦无疾默默看着吕迟,脸色有些许阴沉。
荧拙找到机会讨好他,被五花大绑还关心人呢:“校尉没休息好么?”
秦无疾摇摇头,低沉道:“放他出来。”
吕迟听话地伸手拽松了绳索,麻袋一掀,露出里头蓬头垢面的娑纥人。他惊慌失措地环视一圈,眼睛瞪向唯一认识的荧拙,而后骤然生了怒。
荧拙哭笑不得,心道自己分明性命堪忧,身不由己,怎么一个两个都当他是什么恶贯满盈的始作俑者?
吕迟娴熟地在卓邦脖子上架上了弯刀,威胁一通后,方才撤掉了口塞子。
卓邦“嗬嗬”抽了两口气,果然不敢喊叫,只是哆哆嗦嗦地问荧拙怎么回事。
得知他们要靠自己进州府,卓邦脸色大变,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回绝,却听吕迟阴森森在他耳边说话:
“你从州府捞了多少油水,族谱够戎索人屠上几回?你不要脑袋,家里的三个儿子也不要脑袋么?”
卓邦愣了愣,当即瞪向荧拙,恼羞成怒:“你这个叛徒!”
荧拙讪讪苦笑。
“合作方有活路。”秦无疾居高临下俯视他,“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
卓邦脸色灰暗地坐倒在地。
两日后的清晨,数十辆驴车等候在朔州州府西南,待戎索兵卒检查之后,一辆辆从窄门跨入府中。
车轮滚滚,依次碾过州府年代久远的石砖,车上的铜铃悠长作响,回荡在昏昏欲睡的清晨。
吕迟身穿戎服,躲在逼仄的木箱中,久久听着外头的响动,直至颠簸渐停,铃声消失殆尽。
【作者有话说】
有些笨狗就需要找机会好好收拾一下。
83 留
◎守好他的城。◎
数日之前, 神康二年八月初。
阿什特王围攻蔚州已有半月光景,五万大军盘踞城下,组织起大小攻城四十余次, 最极端的时候, 一日之内就攻城足足七次, 夜以继日, 未曾停歇。
然而全军死伤近两成, 竟仍然未得一丝战果。
平阔荒原上, 那巨石垒筑的荒城并不算高大坚韧,刀砍箭刺之下,却犹如一座铜铁所铸的山峦,纹丝不动, 渴饮鲜血。
金鼓渐渐停歇, 长风呼啸,吹走漫天飞沙和兵将的鲜血,却将中原人的沉重军鼓一刀刀刻在了戎索骑兵的心头。
这便是大齐功勋最为卓著的守将。
这便是关朔关元成。
……早些年,他可全然不是这样的人物。
阿什特王年轻时, 曾亲随先可汗入主天海山, 九月目睹戎索王师踏破朔云两州, 十月刀锋向南, 直指雁门关。
当时守在勾注山上的正是关朔。
那时他那左右掣肘的模样,阿什特莫曼至今未曾忘却。
失去了朔州军大帅的关元成根本无法独当一面, 残兵败将在手,堂堂赫麾大将军只得放下尊严摧折气节, 以反叛北周、倒戈大齐才换来了楚王相助, 背靠吕怀南不耻为伍的“叛军”, 勉强守住了残破不堪的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