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凶悍的毒蛇,总盘在水缸旁边埋伏着,凶性烈重,见人便咬。
不幸遭它啃过的人,轻则伤口肿成馒头大,得割开一道大口子放血,重者手脚都要失去知觉,黑成木碳色,留用不得,只能锯掉。
吕迟儿时偷看过人锯断手脚,那凄厉的痛哭声恨不得响彻天地,一声声都刺进小孩儿耳朵里。
后来吕迟当真跟那七寸子打过照面。那日天气燥热无比,吕迟渴得厉害,青天白日便翻墙去人家水缸里偷水,好巧不巧,正对上那虎视眈眈的三角头。
水缸边的七寸子蛇身不大,舌头却血红,在唇洞内外吞吞吐吐。它立着身子,冷眼盯着吕迟一动不动。
吕迟那时候年纪小,耳中回荡着截肢人经久不息的哀嚎,当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再贡献一泡童子尿出来。
直到此后命运颠沛,吕迟被迫走过许多地方,活人、死人,都见得多了,他才彻底练出了胆量,叫一条小蛇吓得魂飞天外的往事,于他而言屁都不算,顶多算是丢人。
故而他今夜瞅见筐里的一大团金脊长蛇,其实说不上怕,只是觉得腻歪。
可腻歪归腻歪,睡前想得太多了,便连梦里都是这恼人的长条畜生。
它一会儿攀爬在水缸边要咬人,一会儿化作那交缠在月光下的男女,一会儿又盘踞在秦无疾的腰上,来来回回地绕……
做梦做到最后,吕迟只记得那柔韧有力的、光洁的蛇躯,还有坦然处之的秦无疾。
秦无疾看起来一丁点都不怕蛇,想来这厮小时候被人保护得很好,并没有遭受过蛇虫惊扰。
他多么漫不经心,任由那畜生紧密地缠在身上,从胸口游到腰间,将长袍箍出蜿蜒的褶皱。可人呢,仍旧是低眉敛目,就像是天生没有脾气。吕迟早就瞧出来了,秦无疾表面上瞧着温和好揉搓,实则清高得很,甚至有些淡漠,吕迟多少次想惹他生气,却自始至终瞧不见他剧烈的反应,不像少年人,更像是一尊泥塑金身的神仙像。
可叫蛇这么一缠,却像是神仙破了功……
吕迟浑身打机灵,双腿狠狠一蹬,从梦中惊醒。
天还未亮,四处寂静。荧拙在西厢高高低低地打着鼻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