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兴高采烈回家的模样仿佛就在昨天。可小濯在真正的昨天是怎么样,她却记不清。这段时间的男孩一天一个样。她有些恍惚,不清楚是否时间总过得这么快,还是单单在孩子身上拨快了流速。面前的人完全是个男人了,倾身投下的阴影能笼罩两个她,手臂钳制时她无处可逃。意识到这一点,她再度感到微微的战栗。她很快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她开始回忆自己的小时候。

夏漪在乡村长大,父母外出务工,是留守儿童,归爷爷奶奶养。她从小没见过父母,那时没有智能手机,加上条件不好,父母从没照过相,因此她连爸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爸是奶奶最大的儿子,下面有两个小姑姑,两个小叔叔。祖父是个在家种地的农民,祖母则是典型的农村妇女。两人脾气都不太好,而且不喜欢女孩。她记得小时候经常听到祖母打电话骂她妈肚子不争气似乎外出务工的时候,她妈又生了一个女儿。

在那之后,父母再也没有回过家。

祖父母不愿意养她,嫌累赘,两人天天在家里吵架,一个说姑娘养了赔钱,一个说好歹是老大第一个孩子,一个又说老大早带媳妇跑了!他们每天拉锯似的吵。她从吵架内容中意识到爸妈有了妹妹,大概不打算要她了。正好那时她该上学,义务教育,村里来人劝说孩子必须上学,可爷爷家离学校每天要走一个半小时山路,离得很远。他们把这当做理由,干脆利落把她推了出去。最后结果就是把她轮流放到两个叔叔和姑姑家,让亲戚们帮忙养。但情况没有变好。吵架的人从爷爷奶奶变成叔叔姑姑。每年过年,一大家子人都要为谁来养她,谁出这份钱大吵一架。好像没人欢迎她。

她那时学习很好,因为不知道除了学习还能做什么,而且当时的老师同学都说考得好了会让家长高兴。不过到最后家里人也没注意到她成绩还不错。老家的小县城常年阴雨,回忆中少有白天。分给她的房间总是背阴返潮,墙壁有霉斑,穹顶点缀灰色的翳。有时候她和表弟表妹一个房间,他们都比她小,嫌她每天学习开灯打扰他们睡觉,经常跟家长告状。

不过那时候也有对她好的人。

“…有一个…支教老师。”夏漪喃喃回忆,脑中浮现一张年轻含笑的脸,“经常叫我去她家写作业。第一节课她带了好多画材,教我们拿纱布画油画。她教了一年多,回去之后,还给我寄信。我们互相寄了两年信。”

但在她去往高中,那个假期给老师寄去写了有关尹帆的内容、说自己想要辍学的信后,老师再也没有回复过。

当时让她寄宿的叔叔是个赌鬼,每天在楼下茶馆打牌到半夜,过了很久,到了该把烫手山芋丢掉的时间才发现她不见了。这事是她后来大着肚子回县城,听同样辍学打工的女同学说的。说家里人以为她被拐卖了,懒得报警添麻烦省得找回来了,还得花钱养个赔钱货。就具体时间判断,叔叔等她彻底找不回来才通知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