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任何一个会用哭闹威胁家长的孩子一样像是任何一个会养出以哭闹威胁的孩子的父母一样
“好。”她说,“那妈妈就不结婚了。”
她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泪水与汗水弄脏的手,轻轻地、无力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刺啦一声尖锐巨响。
男友站了起来。夏漪仍然没有看他,在安慰捂脸哽咽、比她甚至他都高了一截的儿子。他自嘲地笑出一声,到底没有口出恶言,几乎是忠告地提醒。
“你就惯着他吧,夏漪。”他说着,没忍住冷笑了一下,“我等着看你能把他惯成什么样。”
他摔门走了。
09
她没有什么主见。
只有事到临头,她才知道到底自己愿不愿意,想不想要。
大多数情况她并不想,可即便不想,好像也没那么抗拒。不值得坚定抗拒。想和不想之间有一条线,那条线对她来说可以拨弄。她不确定自己真正的心情。她思想模糊,认知迟钝。很多事情她到事后很久才觉得后悔。
她经常后悔。对几乎所有事。
她这一生没有几件做对的选择。
谁都可以牵她一下,让她走进自己的家,谁也都可以再推她一下,把她从床上推下去。她像提线木偶,男人的玩具,别人想要时懵懵懂懂同意,玩腻时还没明白过来,就狼狈跌进泥潭。她一次又一次从泥潭爬上来,被另一个人牵上岸再重新推下。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每一次她都陷得更深,陷得越来越深。这是不归路,错的路,只会越走越偏。她知道正确的路在另一头,不会走着走着突然有一双手拉住他,剥去她的衣服,再嬉笑着推倒她,那条路充满阳光、平坦美丽,可分叉口在数万里远。要怎么办?怎么办?能去哪?要去哪?还有别的路吗?她要往前吗?往后呢?停下吧,回去吧,然而生活呢?
她有预感有一天自己会跌进最深,再也无法上岸。
“妈,那个…环,”回去的路上小濯低声问她,声气还带着鼻音,“是什么?”
寒假即将结束,正是深冬,夜里冷空气冰凉刺骨。市郊的夜空有种清冽的美。她身上的羽绒服是新男友送的,保暖效果不错,颜色雪白,款式简单,一整个冬天她都穿这套。
小濯身上的外套是去年她买的,去年穿还大,今年就正好了。
青春期的男孩变化真大,这几年好像一年一个样。性子也是,喜欢的东西也是。
对妈妈的态度也是。
“…节育环。”她不知道怎么说,对这个话题感到尴尬,可仔细一想,小濯早就到该知道的年纪了,于是忍着尴尬,不熟练地解释,“是安在女人身上的避孕用品,但对女孩子身体不好。小濯以后要是有喜欢的女孩,记得注意安全…不要伤害她。”
她想直说用避孕套的,但措辞半天都说不出口,想了很长时间,加了一句:“一定要等到成年。”
夏濯比她还抗拒这个话题,一点都不想谈恋爱问题:“…对身体不好就摘了吧,那男的不也让你摘吗。”
夏漪不赞同地看着他。
夏濯:“…叔叔,不也让你摘吗。”
她戴的节育环有近十年的保质期,小濯出生后她安了第一个,七八年前换了一个,现在的是第二个,其实差不多该换了。她还没想好是摘还是换。
很多人不愿意戴套。她不想再意外怀孕。就算对身体不好,也安很久了。可她肚子确实常不舒服,之前去看妇科,医生直说摘了基本就能好上大半。
不过既然都这么说,还是摘掉吧。
“那妈妈过一阵子就去摘掉。”她思来想去,答应了,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别的事上,“小濯,你现在脸上难不难受?来,把围巾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