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3)

老太太心里的账,从来也没糊涂过。她知道几个媳妇对她都不孝顺,儿子们也好不到哪去,她如今是在这个家里一日,就讨一日的嫌。难得还有个况遗怜知道好歹,不会一味跟她这个孤老婆子对着干。姜家的事,老太太索性全说了。

“姜家的门第,是要差些,聘他家的姑娘配暮江,身份上是不怎么相当。但我想,娶妻娶贤,总听人说姜家四姑娘是个好的,是那一种拿得起、放得下,极豪爽的性情,跟暮江两个,应当还是很投契的。老三家的,你说呢?”

老太太都这样深谋远虑了,遗怜哪还有话说,不过点头应是:“您既喜欢,等明年开春,时气好些了,媳妇就想法子让暮江跟姜四姑娘见一面。咱们这头挑挑拣拣,未见得姜家就乐意,儿女亲事,还是皆大欢喜才好。”

如此,这事就算定了章程。

翌日晨起,正是大年三十,各家各府张灯结彩,元家亦不能免俗。还没入夜,丫头小厮们就不知从哪寻了花灯烟火出来玩,直闹得阖府上下华彩交映、吉庆非常。元家一年到头,也就这点子太平气象可看了。

遗怜一贯不喜熏香,这天却也命人焚了百合香在外间,跟春瓶里的红梅清气掺杂在一块儿,更添了一股子说不尽的富贵风流。她自己同样仔细装扮一番,挽高髻、戴金冠,穿芙蓉梅花锦衣,端坐在榻上。下人们的磕头请安虽免了,可元暮江的却免不了,孝亲敬上,人之大伦,等闲不能马虎。

元暮江近来似也懂事许多,赶在早饭前就到了,老老实实给遗怜磕头,祝她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况遗怜才几岁,哪里就轮得到别人祝她长寿了?元暮江这个孩子,就是笨笨的,脑瓜子不灵光,吉利话也说不好。

然而总归是今岁今宵尽,遗怜也不想再跟往常一样自恃身份,照例大方地给了继子压岁钱,笑吟吟地说:“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这句诗,其实正中元暮江的心事。当然了,元暮江的心事,总是特别的多,比如继母今日又是不同以往的昳丽,给他瞧见了,他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不自在。

相形之下,遗怜就要坦然得多。她并不把继子视作跟自己平起平坐的男人,尽管他之前垂涎地看过她,然而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元暮江还那样年轻,没有长性,许多时候对人对事,难保不是一时兴起。况遗怜并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管一个毛头小子的爱恨嗔痴。

可是元暮江却总盯着她看。丫头们把饭都摆好了,分明有他爱吃的,却不见动筷。

遗怜瞧见这副痴相就不免动气,年节下收敛脾性,只清咳道:“你老追着我看甚么?趁早收起这副呆相来,晚上阖府开宴,叫二房那几个瞧见了,一准儿又要笑话你。”

元暮江方才魂不守舍地举箸,胡乱夹持几下,一个不小心,偏偏夹中他继母的筷子。

这下遗怜更要抿着嘴生气。

好在元暮江急中生智,抢在继母变脸之前,他干脆伸出手去扶了扶左侧那只摇摇欲坠的珍珠耳环,分辩道:“我怕您丢东西,不是故意要惹您心烦的。母亲,儿子再不敢了。”

他果真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小小一只耳环,平静地停在男子掌心,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遗怜并没有接,而是定定地看了元暮江许久。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时时刻刻警醒着,然而总觉得疏于防范,好像哪里出了纰漏。

真到了这样一种难堪的境地,元暮江反跟没事人似的,又恢复了官宦子弟的体统。他端起碗来,呼噜呼噜喝了三碗粥,两屉水晶包儿,意犹未尽的,还喊秋白再拿蒸饼上来。

遗怜看着继子强作镇定,当时并未多说什么。转头却把那对珍珠耳环扔回妆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