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华偏开视线,叹一口气:“丫丫还那?么小……”
何韦青声嘶力竭,捏着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小小的骨头捏碎:“小聿就不小了吗!他可还比丫丫小一岁!老阿姨……”
尽管她这么说了,尽管廖春华也?心疼孩子,但?是她一介老媪,没有话语权,只能安稳着何韦青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我?肯定会跟梁庆再说的,但?是老崔媳妇,有的事不是求求谁就能做到的,我?真的没有招,你也?得?清楚。”
后面还说了什么,梁聿记不得?了,只记得?膝盖跪得?很痛,磕破了皮,妈妈叫他喊廖春华奶奶,喊了一声又一声,嗓子都喊干了,走的时?候腿酸,是被妈妈抱上?车的。
那?是一辆底盘很低的燃油车,走石子路的时?候一颠一簸的,周围都是白桦树的林子,长得?很高,那?个季节没了叶子,只剩瘦条条的杆。
何韦青一边开车一边哭,不想叫孩子发现?,擦擦眼泪,从抽盒里?拿了红霉素软膏,叫他涂在膝盖破皮的地方,免得?感染。
梁聿抬头,伸手去?接妈妈手里?瘪掉的药膏管,他眨眨眼睛,视线里?出现?自己小小的手,光就从他的手指缝隙里?穿过。
以及,被手盖住的,一辆运鱼的货车。
像廖春华房间?窗户上?那?只濒死?的灰色蛾子。
世?界仿佛突然静止了三?秒,随即。
“砰!”
耳膜几乎都被震破,“蛾子”掉下去?,火烧起来了,烧光了树林子里?垫着的白桦树落下的叶子,烧到了那?些连名字都被写错的,无名之人的坟头上?。
一切都被烧光了,梁聿从车的这头被撞到车的那?头,倒在了车底板上?,窗户摔破了,他的脑袋撞在山下的石头上?,头和膝盖都传来针刺般的剧烈苦楚。
他看见好多一块一块的,逐渐在视线里?散开的,鲜红色的血影,看见傍晚橙红色的天空,看见妈妈抬起的手。
何韦青以前很爱涂口红,也?爱涂指甲油,她曾经喜欢跟崔广平,以及还不认识几个字的梁聿玩“猜猜这是什么红”的游戏,如果答对了,何韦青会允许他当天吃一颗糖。
可那?只手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红色,已经看不见红色指甲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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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脑袋太痛,痛得?晕了过去?。
车祸发生以后,山火很快烧起来了,路过的司机打电话救援,梁聿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努力翻开沉重的眼皮,睁眼看见的,是他此生绝不愿再回想的,妈妈合不上?的眼。
突然间?,像失聪了一样,梁聿只干睁着眼。
一缕缕黑色的长发垂在他脸上?,被烧得?卷曲,何韦青扛着碎裂的车板,将他护在怀里?。
时?间?无限变慢,不再流动,血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砸下来,掉在他睁大的眼睛里?。
【小聿,猜猜这是什么红?】
顷刻间?,他听见自己口中发出了,此生再也?不会有的,尖锐的嚎哭,像一根刺,戳破他的耳膜,也?戳烂他的心。
大滴大滴的眼泪裹着砸进眼睛里?的血液涌出来,热的,滚烫的。
那?是梁聿最后一次哭。
医生诊断他的失忆为脑部记忆扇区受损,他们归咎于那?块击中他后脑的岩石。
梁聿认为还有一种可能,是他遭受了六岁的身体无法承担的痛苦,于是选择了忘记,将一部分记忆遗留在原地。
心理学家皮亚杰认为,幼时?的孩子普遍存在泛灵心理,把所有事物?都视为有生命的。这时?候孩子们的内心都是敏感脆弱的,被伤害的痛苦可能要用一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