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珠终于回眼看他,对视也不过一弹指的功夫,又错开了。
“这个留着,在患处周围擦上一圈,破了的地方则不要涂。过一段日子自然能好。”靳珠将一小瓶用薄荷叶萃的药油递到蔡申玉手中。瓶身发暖,想是握了有些时候。蔡申玉神色微微动摇,似乎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他慢慢从衣襟内摸出一本四四方方的书册,交与靳珠。
“早些时候,我师父那几个小厮从书坊里淘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本子回来,这一本我看了挺喜欢,自己留下了。你看看吧。”蔡申玉微微一笑。
靳珠目中有惑,却还是接了。
蔡申玉走后,靳珠在廊下静坐片刻,给无辜和冤枉喂了一些肉粥。冤枉扒住碗边仔细算了一算,饭食似乎没有减少或者变劣,大松一口气,和无辜一道安心开吃。靳珠这时才把手放在书卷上,翻开几页,忽地神色大变,手中的纸张“哗啦”一声惊住了正埋头苦吃的他们。
无辜冤枉连忙丢下碗,使劲用头颈磨蹭靳珠的手臂,让他平静下来。
+++++
那是一本绘有工笔芍药的画册。
在写着“三三”的那一页,夹着一支压平的、已经干枯的芍药。
+++++
过了许多年后,无辜仍然记得靳珠用手指轻轻触碰那支芍药时的神情。
先是愕然,后是惘然,随之而来的是些微的喜悦。但是喜色渐渐被愠色冲得不成模样,大怒过后,疾风骤雨初停,天地无声,一片清明。靳珠仍是那年三月初三的靳珠,从未离开那个荒芜已久的院落。
但是最让他忘不了的,是那天晚上靳珠给他俩的碗中各加了一条小鱼。
那时他瞪圆了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尾巴摇得极为热烈,差点没把地砖敲得劈啪响。而冤枉藏不住一脸馋相,兴奋得直滚在地,翻出肚皮,羞怯怯地向靳珠撒娇。靳珠把扒净了肉的鱼骨头倒吊在手指之间,只给他们留了一句话:“你们日后要把蔡申玉当成一条鱼!”
这话深了。
+++++
无辜舔了舔嘴巴的旁边挂着的鱼肉渣子,对冤枉道:“冤枉,过了这些年,我总算悟了。”
冤枉正吃得天昏地暗,无暇睬他,更不问他悟出了什么,枉费他故作深沉等了半晌。一怒之下,无辜扑过去抢走一块冤枉来不及叼到嘴里的鱼肉,自己吞掉。冤枉不乐意了,悲愤地咬着无辜的耳朵:“小贼!无辜是坏小贼!干嘛抢我的鱼?”
无辜满不在乎:“你也不想想,我们一直时不时有鱼肉吃是因为什么?等你领悟出了一套法子,日后何愁没有鱼吃,而且还是大鱼,不是你这小小的一块。”
那对勾住了他脖子的油爪顿了顿,不出所料,一双湿漉漉的浅玉色眼睛果然盯住他瞧:“啊,我要听,我要听!”
无辜斜了他一眼,忽然懒洋洋地往地上一躺,袒露出腹间雪白的毛皮,爪子把冤枉的背挠了两下:“来,你替我舔舔肚子,我就告诉你。”
对方的两只耳朵立即蔫下去,尾巴像挂了个铁块似地摇不动了:“我不舔。”
“为什么啊?”他才不像冤枉那样喜欢趴在地面乱蹭,肚子上的毛一向很干净的!
冤枉朝他下面瞟了一眼,嗫嚅道:“……上回,我舔着舔着,你那儿就起来了……我不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