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闭嘴。”
姜沉低吼。破裂的砖瓦扎破了他的膝盖,有血渗出来,他却无知无觉,执着地将掉出来的脏器塞回那处血红的空洞,骂道,“你这祸害给我活下去啊!”
声音带着颤抖,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哽咽。
他听见他爸轻轻的笑声。姜沉恼怒地想,这一局他输了,在这老家伙面前露出了弱势,现在轮到这家伙嘲笑自己了。
真讨厌,所以,喂快点好起来吧!等你站起来,我真要狠狠一拳砸在你脸上。所以,快站起来啊!!
没有奇迹发生。
呼吸停止的前一秒,他爸仍然在笑,那张油滑的脸上干涸的血迹被皱纹挤压着,模样好丑陋,放荧幕里能吓哭小朋友。姜沉盯着那张往日被他嫌弃得不行的丑脸,头一次希望他爸能这样笑下去。
“小沉啊”大概是回光返照,他爸居然说话都利索些,“对不起啊,将你带到这个操蛋的世界。”
“小沉啊”他爸又喊,说,“好好活着。”
最后两个字已经低不可闻。姜沉却在瞬间拼凑出全句。
他爸以前没喊过他小沉,总是姜沉姜沉的喊。当然,姜沉也没喊过他爸,通常都是直呼其名,不耐烦了就是老家伙、老不死的。可惜没能老不死,人在中年就死了,临死前喊他小沉,对他说了和妈妈一样的话。
这就是共同谋生的战友情吗?姜沉抽抽嘴角,有点想笑。
有一瞬间他好像断片了,大脑空着,什么想法也没有,满是血污的手依旧固执地把掉落的脏器捡起来塞回去。刚塞好又落出来,于是再捡、再塞。
直到他发现无论如何这具躯体都在渐渐冷下去,呼吸始终不曾再度浮现,才呆在原地。隔了很久,手背擦擦眼睛,在脸上留下猩红的痕迹,站了起来。
跪久了,腿麻。他拖着一身灰尘血迹踉踉跄跄地走在街上,周围的黑街住民习以为常地绕开他这个明显的麻烦人物。姜沉不在乎,看着人群逐渐离他远去,那种世界消散、天地远去的感觉却更强烈了。
他在前些天给他妈收了尸,现在又给他爸收了尸。还得一步一个血脚印,来到一片狼藉的家属楼,给他同父异母和同母异父的姐妹收尸。
两个姑娘相拥着躺在床上,喉咙的血流了满床。从某种角度讲,姐姐或许是幸运的,在孩童的智力里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又在无知无觉中死去。而明知道一切的妹妹看着却也并不狰狞,清秀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恬淡的笑。一本书握在她手里,倒扣在胸口,姜沉试图去辨别标题,字迹却被血液浸透,什么也看不清了。
姜沉没哭。真的没哭。他只是感觉茫然,浑身骨头骤然被抽去似的失了力气,慢慢地坐到了溅满了血点子的地上。
他想,世界好远啊。
又或许,世界并不远。是他太遥远。
世界从未接纳过他。
在遥远的记忆里,他那位同母异父的大哥在十六岁失去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