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个婆子坐着,有的劈柴,有的在洗东西,每个人都忙,可嘴上也没闲着,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陈三明先进去,打了声招呼,“阿婆又在劈船板啊,饭师傅在哪呢?”

一个黑瘦但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把勺子,没好气地问,“又没到饭点,跑来做什么。”

陈三明嘿嘿笑,指指江盈知,“上回我跟你老说过的,小满,别看人年纪轻,但是手艺真不错。”

饭师傅倒没有跟被戳中痛脚,像是炸了的炮仗一样,而是眯着眼看了看江盈知,他说:“那个摊子上挂贝壳海螺的,对不对?”

江盈知笑问,“饭师傅你来吃过?我怎么没瞧见你人。”

“没吃过,老听陈三明这小子吹嘘,跑去看了眼,”饭师傅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其实他自己没去。

倒让儿子跑腿买过几次,那锅贴、烧卖

他都尝过,而且要是卖连汤带水的东西,他儿子还得从这里拿了碗过去买,谁叫人家手艺确实好。

他背着手,勺子在后面一甩一甩的,“进来吧。”

陈三明在门口扒着,大声说:“教手艺要按酒坛子来结账的,人家可不白教。”

胖乎乎的春花姨走出来,笑了声,“成了成了,同我讲了多少次,你赶紧回吧,这几日正是忙的时候。”

陈三明这才同江盈知招呼声,忙不迭跑走了。

江盈知进去后瞧了眼这灶房,出乎意料的干净,靠墙处也摆了不少坛子罐子,她闻到了糟卤的味道,而且有很多咸货,大概是虾皮、鱼干、鱼鲞这类的。

靠窗一侧有张长案板,板上有一盆水,豆腐被切成块浸在水里,初夏天渐渐热起来,豆腐不泡水得臭掉。

墙角还堆了两筐番薯,瞧着快出芽了。

说实话,江盈知看到这灶房,真不觉得饭师傅是个手艺特别差的人,至少在吃饭上挺上心。

春花姨见她看豆腐,也看了过去,面上带了点愁容,又强颜欢笑,“哎呀,我们家老周也就会做那么点东西,只能翻来覆去倒腾。”

“这豆腐还是自家亲戚那来的,占了点便宜。”

江盈知抬头看看悬挂的饭篮,空荡荡的,连块咸肉也没有,她听出了春花姨的意思,简单一个词概括,穷。

她小声问,“大伙来吃饭不用给钱的吗?”

饭师傅在盆里反复搓着手,闻言哼了声,“我问问你,单是每人每日上头只给出三文的饭费,三十个人来吃饭,油盐酱醋全都要自己搭上,你做什么来给他们吃?”

上头的管事死抠门,一点都不往下漏,反正他们也不到这里来吃,只管一天给九十文,叫人自己糊弄过去算了,实在吃不惯,那就吃自家带的东西。

早前饭师傅还能糊弄几样东西,炒一大锅菜,放点汤,再蒸点饭,鱼虾便宜就和春花姨一道去采买,费尽心思要把这九十文给用到刀口上。

后来一算账,自己每月还得搭河泊所五百文,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实在没法子,番薯满山遍野种的都是,又便宜又耐饱,可不是每日只能做做这个。

他也知道大伙吃厌了,可哪来的钱买其他的东西,豆腐还是自家亲戚做的,肯给饶些价。

饭师傅嘴巴很紧,也不会跟小吏们说这些,就算说了又如何。难不成叫小吏去闹一闹,他们一闹,上面就会立马克扣工钱,一个月累死累活赚那么七八百文,一扣就能扣走二三百,对半都有。

他呸了声,那个姓李的管事真不是个人,黑心烂肺的东西。

江盈知只一听就明白了饭师傅的苦,三十个人,九十文,就算换作是她,要是想叫大伙吃点好的,也只能自己自掏腰包贴补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