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那个过程中我们还发生过什么。关于他的一切都清除了,前前后后大概有七个月的时间,我的人生是混沌的。我再次拥有清晰记忆时,已经被爸爸提拔成公司副总了。

但我清楚记得七个月之后再次见到王延之的情景,是在颂北大厦 50 层的休息间,那里有全公司最好喝的咖啡。我是坐下来之后才发现身后坐着的是王延之,他看到我后极为慌乱,而我也很快就认出他来。

做完手术后我就问了医生我的关键词,按规定这是严格保密的,但我毕竟姓栾,立刻就知道我的手术关键词是王延之。

那种感觉很有趣,明明共同经历了一段深刻的日子,一个人选择忘记,另一个却还守着,碰到时不知是故人还是陌生人。像是一场不对等的游戏,对方掌握着比你多的信息。却也是个好玩的游戏,以为你能从对手身上像是拼图一样找回自己生命的全貌。

我当时油然升起一股好奇,起身过去,坐到他对面,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装出恍然认出他并记起一切的样子。王延之起初真的相信了,他浑身僵硬地看着我,薄薄的眼镜后面透出惊乱神色,下意识地轻轻吐出一句。

“如君。”

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时突然就装不下去了,我故意板起脸来,除此之外不知该如何招架那份惊骇。

我从没有听到过谁那样叫我的名字,那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即像是询问,又像是在呼唤,语气中带着疼痛,好像有人要从他的心里往外掏什么一样。在我这一生中,听到过别人用嘲讽的、尊敬的、逢迎的、抱怨的甚至宠溺的语气称呼我,但从没有哪个人像他那样用悲伤的语气叫我的名字。

就在那时我几乎确定,在被我遗忘的故事里,他或者我认真过,或许我们俩都认真过。

“不是说做完了手术就不再找我了吗,这才几天就忍不了了?”

他很快换了一副冷漠的神情,好像我刚才听到的是错觉。我这个人最擅长对付冷嘲热讽,当然不能让他得意。

“对用过的东西好奇而已。”我觉得还不够,又加了一句,“你晚上有空吗?”

他怔怔地看着我,没回答。

“又不玩走心的。”

他突然站起来,准备走。

“玩不起吗?”

“我没兴趣了。”

他从我身旁走过去时飘过来一股淡淡的奇特香味,不是香水的味道,可能是香皂或者洗涤剂,闻起来像是刚剪完的青草味。我恍惚中觉得温暖,甚至是燥热,随即又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情绪,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定点记忆清除手术无法彻底清除掉已经深入大脑皮层诸多神经网路的感官记忆,比如嗅觉和味觉,所以我知道这个味道曾对我有重要意义。

以至于后来,每次王延之试图说服我时,只要他靠近我,我都像被蛊惑了一样被他牵着走,包括在瑞士医院的休息间里他说服我移植小川记忆那次。蛊惑我的东西并不是他的脸,也不是他的声音,而是他身上的青草味道。

我不清楚我这个现象是不是特例?会不会是手术不彻底遗留下的问题?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也不打算说。

在圣诞节我从王延之家离开后,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我曾经有过冲动去档案中心把我的术前评估资料调出来,看看我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有一次我已经来到档案中心查询机器前了,凭我的权限是可以任意调取的,可还是做不到。算了吧,我想,我一定有我的道理。

不过我们之间的冷战没有持续太久,没几天,朱景怡就出事了。在那之后,直至我们婚礼之前,又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

朱景怡被爆料的前一天,姜慎主动来找过我。他没有提前打电话,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