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无表情地观察我片刻,问道,“你知道广告里的这家公司吗?”
我点头,然后听到那句让我汗毛冷竖的话。
“我好像被颂北公司清除了所有记忆。”
《记忆疗愈法规》中前几页最醒目的位置,列了十几条记忆疗愈技术绝不能做的事情,其中第二条就是“不得以任何理由彻底清除自然人记忆”。据说在《记忆疗愈法规》出台之前颂北曾发展过这种业务,毕竟对于颂北所掌握的技术来讲彻底清除记忆不是难事。但客户在完全失忆之后出现了由于缺乏认知和自我认同引起的严重心理疾病,于是伦理人权组织才强烈要求制止这种业务,颂北也同意了。按照法律的规定,假如颂北真的犯了这条规定,不仅仅是赔钱那么容易的,可能会严重到被起诉的程度。
眼前这个失忆的傻小子对于颂北来讲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但却是我的希望。我仿佛看到了成为正式员工的暖融融红毯和金灿灿大门,如果筹划得当,别说试用期,升值加权限也说不定。我克制着心底的暗喜,又朝他挪了挪,试探出更多信息。
原来他在一家酒店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没有身份证件,没有个人物品,只有手腕上一条写着“颂北记忆疗愈公司”的透明细腕带。他想撕掉腕带,很痛,发现腕带连着皮下毛细血管。这是颂北专门为做完手术的客户提供的营养腕带,过两天养份全部输入后就会自动脱落,他这才怀疑自己被颂北洗掉了全部记忆。他考虑过报警,但没有身份,又想去找颂北公司沟通,却发现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公司,于是在广告牌前坐了一天,被我给遇到了。
他讲话时声音很低,却一点也不轻,每个字每个重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说着的是蚀骨恐惧闻所未闻的事情,表情却波澜不惊,我猜是因为他没有任何记忆,也就没有可以依托而出的情绪。
广场的夜灯已经亮起来了,我说,“走吧我请你吃饭去,顺便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他侧头顿了顿,站起来,大概高我一个头。我稍微仰头看着他,和身材比起来他的头有些显小,没怎么打理过的头发凌乱地趴着,脸色寡淡,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最为醒目。也不知什么原因,他似乎天然的很信任我,将剩下的饭团扔掉后跟我走。
“饭团不要了吗?”
“买的时候不知道,我不吃肉,吃素。”
“这也算是一个你的身份标识,帮你了解自己。”
“为什么要帮我?”
“你不想找回身份,知道自己是谁吗?”
“想。但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个……我要怎么称呼你呢,你连名字都不记得吗?”
“腕带上有个名字。”
“叫什么?”
“姜慎。”
“姜慎。”我重复了一遍。
“我也不确定这是我的名字。”
“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在与他说话的间隙,我快速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个捡来的大好机会,争取在最后关头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去档案中心找出他的术前评估档案是最便捷的方法,但我不可能再拿到临时权限卡了,这个时候找王延之帮忙也不现实。我还可以找自由社帮忙,但如果将来被别人发现我勾结自由社,更别想在颂北混了。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办法,只能说服姜慎配合我在周年晚宴上演一出戏。
我没有跟他说明我真实的身份和目的,只告诉他我是颂北的员工,我可以帮助他找到他的身份,但需要他的信任和配合。我问他,你明白吗?愿意吗?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跟着我走,像一个影子一样笼罩在我身后,我们俩走过天桥,过了红灯,没有再说一句话。我以为我的谎话说的诚诚恳恳天衣无缝让他没有理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