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了字后,“清洁工”把箱子拿走,走之前问我,用不用再检查一遍?我说,都在里面了。他们说,那您好好休息,祝手术顺利。可就在他们快消失在楼道内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喊住他们,跑过去,拆开箱子,在里面胡乱翻找,最后把箱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才终于找到了那条卷在姜慎衣服里的绸缎丝巾。我把丝巾留下,箱子合上。
那位女员工一直在跟踪我的案子,她很清楚我要手术的内容,她客气地说,这个恐怕不能让您留下。我解释,这是小川的东西。她说,虽然您的记忆关键词是姜慎,但因为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关于小川的记忆没办法独立保留。
那是一条花色鲜艳的绸缎丝巾,底是墨绿色的,缀着大面积的红白交织的图案。图案也很独特,像是小孩子画的草图,用潦草的笔触画着一朵花和一只鸟纠缠在一起。
在我印象中,这条丝巾就一直绑在小川的左手腕上没有摘下来过,直到那年秋天我们去野餐那天。
那天风很大,我们坐在能远眺苏黎世湖的一片草地上,他一边整理食物,一遍和我闲聊,而我因为风吹乱头发烦躁不堪。偏偏我当时没有带任何能绑头发的物件,我倒并不是担心影响形象,主要是被凌乱的头发遮住眼睛和嘴巴时,实在太破坏浪漫氛围了。
在我与头发几番作战后,小川踌躇着解开手腕上的丝巾,给我绑了个马尾。就这个间隙,起初我只是一瞥,他慌乱地想掩饰,被我一把拽过来,惊愕地看着他左手腕上或深或浅的伤疤。
我从没见过那种伤疤,粗细有别,深浅不一,像是短腿的蜈蚣一样一道道嶙峋地嵌在手腕上。因为小川的皮肤即白又薄,几根细细的青色血管从浅红色的伤疤中穿过,仿佛是被斩断了的筋脉。
我完全失去了野餐的兴趣,抓着他的手腕,谨慎地问他伤疤的事情。小川用他一贯轻描淡写的叙述方式,告诉我这是有一次被他爸爸教训后一时想不开弄的。我很生气,我说那他后来跟你道歉了吗?他说,爸爸不知道,我妈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原来他妈妈私下帮他处理了伤口,又找借口将这个事故搪塞过去。为了安慰他,还与某个国际大品牌合作亲自设计了这款丝巾送给小川,寓意是怜爱和保护。后来这款图案的奢侈品还火过一阵子,不过很快就停产了。
小川聊起朱景怡时很温柔,温柔中还带着慈悲,他说他从不责怪朱景怡。
“我和我妈太像了,所以我很能理解她。她只是想努力找到一个平衡点,不是自己人生的平衡点,而是家庭的平衡点,为了维持这个平衡她什么都可以忍。”
小川接着又说,“我和她都是比较脆弱的人,很多时候我告诉自己要撑下去,是因为很难想象我倒下后她会怎样。”
我当时还处在对那个豪门家族畸形亲子关系的震惊中,还处在对父母用不同方式伤害小川的愤怒中,无法认同他的话,甚至不肯相信。
直到后来,在唐奇爆出朱景怡那件早就被热议的新闻时,我才能体会到他们之间那种羸弱又深沉的关系。
在我认出姜慎的那个圣诞节第二天,我请了两天病假,给自己一点时间消化这件事。但实际上,我一直在焦灼地等待着姜慎的回复,期待他哪怕因为怒意肯与我沟通也好。到了傍晚,我又按捺不住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可不可以聊聊?
过了十分钟左右,那条信息下面就出现了“已读”两个小字,但直到午夜他也没有回复。
我像个表白后石沉大海的女学生一样辗转反侧,手机寸步不离身边,传来一点声音就如临大敌,一次次体会期望落空的失落感,最终不得不面对他不会理我了的现实。
当时我还不能理解姜慎所承受的痛苦是什么,做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感同身受,我以为他只是在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