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知道关照的话不必再说,有他在此,足矣。
半路上便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油壁车顶,到家已是瓢泼大雨。燕燕回房换了衣服,坐在椅上看账本,高嬷嬷坐在旁边的矮凳上,缝着一双鞋。
“嬷嬷,我在云福寺看见林姐姐喜欢的那个孩子出家了。人情真是玄妙,相处多年的亲人未必有情,认识不久的外人未必无情。”
她话中有话,高嬷嬷听得明白,停住针线,长叹了一声。
七月二十六,玉虚观圣诞打醮,观主张天师请知府和祝老爷等人前去观礼。谈璓虽不喜道法,但闻观中有一幅《朝圣图》画得十分精妙,便答应前往。
燕燕也在应邀之列,这原因说来却有些好笑。
薛老板在世的时候,这玉虚观的功德名单上,他排第一个,每逢圣诞打醮都要请他去做会首。薛老板乐善好施,佛儒道,什么都信。寒山寺的功德名单上,他也排第一个。
燕燕却不信这些,故而他过世后,便大大削减了这两头的开销,每年不过送一两百两银子意思意思。
玉虚观和寒山寺失去了这一大笔进项,岂能不急?于是一有机会,便请她来坐坐,宣扬道法佛法,指望她能诚心信教,像薛老板一样三五千两地砸银子。
燕燕听得烦了,不想再去,但打听到谈璓要去,立马改了主意。
到了二十六这日,燕燕乘车来到玉虚观,刚好祝家众人也到了。景玉骑在马上,穿着一身银白纱长袍,看见她便下了马,笑着走过去道:“薛伯母,你也来了!张天师今日可要打起精神,没准薛伯母一高兴,就捐个三五千两也未可知。”
燕燕笑道:“你少编排他们,小心那些道士背地里咒你。”
景玉不以为意道:“我有佛祖保佑,不怕他们。”
祝夫人是一名虔诚的佛门信徒,过去在寒山寺的功德名单上总被薛老板压一头,薛老板过世后,她终于跃居第一名。如此财大气粗且持之以恒的主顾,佛祖自然要保佑她的孩子。
正说着,祝夫人和一名妙龄女子下了马车,那女子身量苗条,穿着青妆花暗花孔雀绢衣,容貌秀美,与祝夫人有几分相似。
两人皆是满头珠翠,阳光下闪花人眼。
燕燕走上前,笑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生得好水灵的模样!”
祝夫人笑道:“是我大哥家的孩子,叫晚舟,前两天刚到苏州。”又道:“晚舟,这位就是我们苏州鼎鼎有名的于夫人。”
燕燕听着鼎鼎有名这四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似有一股子怪味,微笑道:“姐姐言过其实了,我只是个普通商人罢了。”
晚舟小姐面色淡淡,不冷不热地与她打了个招呼,忽看住她鬓边的海棠红堆纱花,抬手指着道:“你这花哪儿来的?”
燕燕见她问得鲁莽,蹙了蹙眉,方才从她头上一堆首饰中发现也有一只宫制的堆纱花,淡淡道:“别人送的。”
计晚舟这花是贵妃送的,她这花又是谁送的呢?
她说得不清不楚,更惹人遐想。能送这样的东西,自然不是一般人,与她又是什么关系?
祝夫人心想这小寡妇必定是攀上了某位权贵,真是下流胚子,面上笑道:“妹妹到底常在外面走动,什么达官贵人都认识。”
话音刚落,那达官贵人的马车便来了。
小道士进去通禀,张天师头戴莲花冠,身披黄罗道袍,脚登细麻云履,急忙迎出来。因是前来观礼,谈璓还穿着官袍,戴着乌纱帽,下车与众人见过礼,目光在燕燕面上顿了顿,见她戴着那只宫花,不由微微一笑。
燕燕扭过头,只顾与景玉说话。旁边的晚舟小姐误被这一笑击中,登时心如鹿撞,粉面含羞地低下了头。
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