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第二十九章 我的好处是什么
钟恣忆总觉得自己露馅了,分明她与周围的年轻人相似,是同样稚嫩的脸。她不敢轻易开口说话,怕暴露她高中肄业的口音倘若学历真的有口音,她会保持沉默到最后一刻。
大学氛围让她感到陌生,这种陌生不像她新到一个城市旅游,而是踩脏了鞋底的孩子,蹑手蹑脚闯入光可鉴人的礼堂,留下她脏污的脚印。
她等到姜泳思送来校友卡,实在提不起情绪与她寒暄。钟恣忆脸色灰败,挤出难堪的笑,折身融进人潮里。
她第一次走进阶梯礼堂,没找到好位置,落座于倒数第二排中间。
舞台上三米长的方桌,摆了三个话筒和三杯水,桌旁立有他新诗集的易拉宝,这本诗集里的每一个字,都是钟恣忆坐在文联宿舍楼窗边,对着荷花池亲手打出的电子版文稿。
钟恣忆猜测正中央是老季的位置。十余分钟后,礼堂内侧门打开,主持人先走进来,随后是老季与他的女学生。
最近老季很钟爱这位女学生,新锐女诗人,老季对她的赞美不局限于文学,或者说,本就与文学无关。
钟恣忆看得双眼发干,眼泪却流不出来。倒数第二排太远,她看不清老季的表情,八天未见让她对老季感到陌生。现在的距离,更像他们原本的距离,除了肉体,钟恣忆在社会关系上与他毫无关联。
捱到讲座结束,钟恣忆拿上提前购买的诗集,排队等待老季亲笔签名。
其实这举动没什么实际用意,顶多能在公开场合吓吓他,算得上是钟恣忆最窝囊的报复。
队列一步步缩短了,钟恣忆沿着人群往前挪,期待着看到老季一晃而过的惊慌,也许他会想起来,他已冷落文联宿舍的女孩太久,是死是活也该给个交代。
钟恣忆盯着队伍尽头,老季微微躬起的脊背,因书写而前后震动,她缓步走上前,平静地、毫无起伏地,像一扇推拉门打开,她在人声鼎沸处与老季无声摊牌。
然而老季仅抬头看她,像看无数个陌生学生那样,问她:“你想要写什么?”
钟恣忆紧绷的身体,被他无事发生的目光击碎,大脑被撞得一片空白,低声道:“都行。”
老季没再说话,低头在扉页写上:“学业有成。”
多么讽刺的四个字,他竟然祝高中肄业的钟恣忆学业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