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曾经抚养一个孩子如同供奉,放血割肉,认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给予了父爱,就该只得到亲情。可是一日一日孩子长大成人,偶尔邵宴也怕,怕是因为他无意中跟座上观音索求太多,这才招致变数,讨得小女孩一颗春心。
他知道拒绝是对,犹疑是错,然而但凡做人免不了有对有错,于是劳力劳心,换来一个万事由命的下场。
他明明否定了孩子的爱情观,最后却又咬牙认可它。相当于否定自己风流的前半生,又通过守点破破烂烂的贞节,耗尽后半生。
这不能说是坤玉的错,自然也不至于怪罪慈剑英。一个人一生遇到真爱的概率很低,可分母是七十亿的时候,分子的数目也足足有二十万。
邵宴不能释怀的,是母亲明明看出他和坤玉有缘,还要用养父女的关系做金钗,提前十年亲手划出一道天堑;
是那个真切迈错第一步的晚上,他坐在酒店沙发,听着手机里女儿抽泣,心里已经模模糊糊意识到早该金盆洗捻,却还要把这当成是鬼迷心窍,宁愿找个替身;
是丧事头七那天,他看见香断,喜不自胜甚至欣喜若狂,一时间志得意满,幻想未来与伴侣恩爱无边,忘了女儿孤身一人留在老宅,没人像她小时候那样帮她擦手抹泪,替她穿好鞋子。
他最不能释怀是直到最后也没能狠下心,她要爸爸他就真做爸爸,耳闻目睹她的婚礼。明明不甘心,却不得不清晰确认,她嫁给慈剑英一定会幸福。
他不该去的。
所以事实就是后悔了八年恨了八年爱了八年,重见一面,又昏头脑答应做人生遗憾事。
以为永远不晚,永远有机会补救,妄图得一个剧终花好月圆。可神佛历历唯独不见观音,满天爱恨贪嗔,金玉良缘,到头来都是人生种种幻觉,皆如梦幻泡影。
邵宴觉得很累很累,同时又欣慰。
当年教她站到人前是对的,默默给她引荐 Bazin 是对的,和慈剑英一起,把孩子托举到更高更好之处的决定是对的。
这些他都做对,所以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如今站在议员席列间,花边新闻如何猜测她的情史往事,她也再不会像十岁时候那样,叫邵宴远远望过去,只看得到一个妹头坐在树下,静悄悄地捉着袖子抹眼泪。
邵宴微微张口,呼吸之间,几乎停下这悄无声息的一口气。
胸口滞得厉害,他木木地看到一切仿佛扭转、飞速倒流,最终停在邵坤玉十七岁的那个傍晚。
所有人命运摆钟开始走动的锚点。
Seb's 7 minutes.
家门口,十七岁的女高中生邵坤玉不肯下车。她撑着扶手,问道:“这么晚了,您还出去?”
邵宴安静地望着她,摇头。
“出去?”他听到自己轻柔地说:“不,不出去,都到这里了。小宝,回家吧。”
金盆洗捻,原来是一件如此不须费力、如此轻松的事。
他看到少女立刻欢呼着倾身过来,抱紧他喃喃说,爸爸好,爸爸最好了。说,我和爸爸天下第一好,我和爸爸最好最好了。
她原来也可以不在手机那头哭,不必放低姿态求他别碰女人,不必被逼急了说表白的话,不至于夜里出来找他,披着其他男人的西装回家。
没有念瑶…甚至于没有慈剑英。邵宴陪坤玉去了小熊餐厅,又陪她慢慢乘着夏风散步。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西装后背有一个淑女的蝴蝶结。
孩子要长大了,心动的弦抚起来缓慢又轻柔,一切都寂静无声,被命运好好呵护着。
他按时参加圣惠的校庆晚会,始终坐在座位上等坤玉出场,没关心谁跳了第几个节目,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台上闪闪发光,常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