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琦真被她气得肝疼,偏他嘴又笨,不能很快想出话来反驳。他只能,另换了一副好好谈话的声口,问:“你作甚一定要回去?据我所知,你家里什么也没有了,连房梁都倒得不剩几根了。你现在回去,无外乎就是守着你那个瞎了眼的嫡母,两个人青灯古佛过完下半生!难不成,你还指望会有好人家去你家提亲?”
他头头是道,裴湘立刻反唇相讥:“那也比跟着你好!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我念一辈子的经,也比给你当外室强!回去以后,我还是正正经经的裴家六姑娘,跟着你,我永远都只能是为人所不齿的暗门子!我不想一辈子抬不起头,我讨厌这样!我要体面,我要为人称道,而不是畏畏缩缩像只老鼠,靠巴望主君主母过下半辈子!”
她一个外室,口口声声还要体面,冯琦脑瓜子转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裴湘到底想干什么。
七二、风雪夜归人
遗怜没想到,她那个泥娃娃,霍引渔竟屈尊给送来了。
顶着那么大的风雪,一路走来,油伞都给压坏了半面。霍引渔双手哈气进屋,遗怜本在窗下盘今年的账,见来人是他,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先招呼丫头们上茶水点心。
寻常用来待客的小桌上还放着元暮江中午没吃的酸枣糕,蕙香犹豫着要不要端走,就回过身去问遗怜:“太太,这果子还要吗?”
京中各家府邸的动向,大伙儿都看在眼里。霍引渔再怎样远离朝堂,元暮江的高升之路,他还是有所耳闻。况遗怜一个寡妇家里常备着茶果子待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经常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不过,霍引渔还是没有当面拆穿遗怜主仆,只客气道:“我不过略坐坐就走,不用麻烦了。”
“那怎么行?”遗怜望着他笑笑,亲手斟了一碗乌梅茶给他,“吃这个吧,这个暖和。”
霍引渔端起茶杯,象征性抿了一口,后才叫小厮清风把木匣子捧给遗怜看,半开玩笑半认真说:“你快瞧瞧,这还是不是当年那一对儿?我眼力不好,只怕拿错了也不知道。”
遗怜探头往匣里看去,一眼就认出来她自己,瘦长瘦长的,面上隐隐透出不耐烦。她小心翼翼把娃娃拿走,依旧合上木匣,原封不动推给霍引渔,恳切道:“为这么个小事儿,还麻烦你跑一趟,真多谢了。”
她对他说话,好像一直都这样,礼貌中带着疏离,客套又不失亲近。霍引渔讲不清他现在对况遗怜是什么看法,绮思是肯定没有的,也说不上有多怀念,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是点到为止,又没有惊天动地过。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好不死心的。
那么,这些年他汲汲以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寻了借口出来见她,说一些没有必要的话,做一些引人发笑的事,霍引渔,你到底图什么?
“长宁节那回,我是说我们捏这一对娃娃那回,你鬓边的海棠花,是他替你簪的吧?”
他问得很模糊,又因为时间久远,遗怜记得不甚清楚,于是疑惑道:“嗯?什么海棠花?”
两个人心意不相通就是这样,他耿耿于怀的,她早八百年就不放在心上。往事再难回首,再怎么追问也没有意义,霍引渔终于释怀一笑:“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
他三缄其口,遗怜自然也不会盘根问底。她抬头看天,发现元暮江下值的时候快要到了,就主动提出要留霍引渔吃饭。
这么简单的逐客令,霍引渔哪里会听不懂。他识趣地起身告辞,况遗怜送他到门口,又叫秋白拿一把新油伞出来:“雪大难行,你们主仆一路当心。”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还是很真诚的,不像以前那么公事公办。霍引渔这才发现,况遗怜好像变了许多。眉眼柔和了,说话时也不大噎堵人,看人的眼光虽还是难掩挑剔,但眼中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