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一天,他真正明白了“太后亲卫”的含义。不是能臣,也不是名将,而是彻头彻尾的奸佞。毒打百官、血溅宫门、擅自羁押朝廷肱股,这几项罪名,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重罪。
然而元暮江没得选。
韦太后身陷绝境,百官对她,大有饿虎扑食之态,她必须在最短时间、用最严酷的手段形成最有效的反击,否则事情就将不堪设想。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过家家,没有急流勇退,只有你死我活,只有党同伐异。
很显然,在这种局势下,韦太后身边最需要的,绝不会是擅长于在各方政治势力中和稀泥的官场老手,而是一把杀人不眨眼的政治尖刀。
从这个角度来看,元暮江不懂政治,这一点就很令人放心。不懂政治,就不会谋算人心,就搞不清楚党系派别,就不会想着在大风大浪中明哲保身。韦太后要的,不过就是一台会说会动的虎头铡罢了。手起刀落,杀鸡儆猴,怎么都行,只要能让金水桥上那群死老头子闭嘴,什么都好说。
再加上元暮江又是那种不起眼的出身,资历也浅,他为了出人头地,必然会紧紧依附于韦太后。如此一来,为人臣者的忠心也能得到基本的保障。
几番思虑过后,在韦太后的默许下,大晟朝建国以来最残忍的政治血案发生了。
就如况遗怜曾经设想的那样,元暮江举起兽面金鞭,几乎是见人就打,凡是打着讨薪旗号聚众闹事的官员,不论职位高低,一律受三十鞭,流三千里。
韦太后掌权多年,底下人少不了对她积怨已深。真正铁骨铮铮那几个人,几十鞭子下去根本不管用,对付这些硬骨头,元暮江只能请出王命旗牌,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就地正法。打完了杀完了,还有不服的,再大兴冤狱以平众愤。
打人、杀人、落狱、流放……血腥的手段必然带来惨重的伤亡,一场本属于少帝党和太后党的政治较量,最后却演变成百余名低阶官员无谓的流血牺牲。
鲜血顺着金水桥汩汩而下,渗透冰河缝隙,在帝国上空笼罩出一层难以冲破的死亡薄雾。
更可笑的是,这一场权力战争的最后,根本没有所谓大获全胜的赢家。
韦太后看似赢了,可失去的东西,似乎也很珍贵。受灾百姓对她爱民之心的怀疑,文武大臣对她强权铁腕的怨怼,甚至于将来百年归世,她还要面对史官对其本人治国功过的评说。是非成败对于一个帝王式人物而言,不能说是完全不值一提的虚名。
少帝党的谋划再一次落空,官家依旧是那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然而历史的天平却正以一种微妙的形式暗暗向他们倾斜。韦太后今日在朝堂上的暴政,几乎已经可以视作是她将来走向消亡的悲壮预言。
没有人能够万古长青,女人更是想也别想。会有人来终结这一切的,一定会有,这才是无可更改的历史必然。
再说回元暮江,这个一战成名的大奸臣。经此一役,他就真的有钱有权、呼风唤雨,什么都会有了。
不久以后,媒婆一定会把元家老宅的门槛踏破,曾经那些看不起他,断言他不堪大用的人或许也会换上一副讨好新贵的面孔,对着他摇尾乞怜。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拜高踩低。有那头脑清醒、目光长远一点的,对待元暮江的态度则更加引人深思,大抵就是从原来的不屑一顾变成敬而远之。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人,不走正经仕途,也没有外放做官,就凭着曲意逢迎当权太后加官进爵,此等小人行径,不仅为人所不齿,亦绝非长久之计。
等到官家真正入主文德殿那一天,韦太后彻底倒了,就凭这一次的金水桥风波,就有数不清的人争先恐后地要把元暮江置于死地。
所幸,元暮江这个人终究还是不大聪明,所以他压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