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那种日子,可不就是死里逃生吗。蒋忆琼赶忙用绢子擦了眼泪,过后又叫丫头们退出去,她自己翻开遗怜的衣裳,去查看她身上的旧伤。
都是元振文打的,蒋忆琼都听人说过,那个死老头子活着的时候,经常欺负人。遗怜出嫁前,身上连块儿破皮的地方都找不到,现在胸口、腰间、臂膀上却不知什么时候添了伤疤。蒋忆琼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哭了出来。
“都是阿娘不好,都是阿娘不好,当日我不该放你去那暗无天日的去处……”蒋忆琼沙哑着声音喊道。三四年的光景而已,她也老了,或许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夜晚,她也曾为小女儿是死是活殚精竭虑吧。
遗怜的心,苦苦的,对于生养她的老父老母,她不能像仇人那样深恶痛绝。但同时,对于蒋忆琼这种哭丧式的忏悔,迟来多年的道歉,她也没有办法完全释怀,故作大度说,没事的,阿娘,都过去了。那毕竟是无比痛苦的几年,她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最抱有希望的少女时期,就那么无情地葬送了。葬送给一个不相干的烂人,太可惜。
蒋忆琼实在哭得伤感,引得遗怜也背过身去,不停擦眼泪,哪怕她并不想放出那种悲痛欲绝的哭声,然而泪水总是牵线似的往下掉。她不想在母亲跟前展露过多无意义的脆弱,因为除了哭、同情、怜悯,况家这边所谓的娘家人,也根本不会为她多做什么。
往后的日子,是好是歹,跟着霍引渔,是福是祸,都得看她自己。
意志是坚定的,可情感却禁不起来回攻防,哭到最后,遗怜还是不争气地回头,紧紧抱住蒋忆琼,把眼泪全都藏进母亲宽广的胸怀里。还是贪恋那种略带黏腻的脂粉气,夹杂着三餐四季的味道,独属于母亲的爱。还是贪恋的。
“阿娘,其实我好想你……”
遗怜这句心里话,说得一点也不轻松。
蒋忆琼还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在身上,时不时摸摸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裙带,仿佛时光并未将一切无情改写,她们的母女情深,还一如当年,不曾有些许变化。
况宗实赶回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景象。他进屋的步子停了停,也觉得恍惚,就像回到了遗怜还没出嫁那时候。这么多年下来,后悔大家都后悔,当年也是猪油蒙了心,怕女儿不出嫁,将来会给儿子添负担,就硬把人送走。害了姑娘一辈子不说,几次差点活不下来,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做父亲的,多数时候都表现得更为老成,况宗实进去之后,只憨笑着问:“我们遗怜瘦了。听你哥哥说,路上有山匪,受惊吓没有?刚我才进门,就听下人们提新姑爷,仲明这孩子,真是没的说,知道你回趟家不容易,还一路陪护着过来。倒是遗怜你,人家难得来一趟,你还瞒着不叫我们知道?霍家总归是书香门第,咱们错了规矩,人家要说嘴的。”
遗怜两只眼睛哭得跟桃儿似的,这才想起来,她原本是要过来解释元暮江不是霍引渔这事的。
况宗实身上还穿着操练用的短衣长裤,蒋忆琼见状,赶忙推了丈夫进内间,要他换身鲜亮的再出来,晚间好陪姑爷吃饭。
他们老夫老妻见面就是拌嘴,遗怜坐在一旁,刚想开口,蒋忆琼又转过身来说:“你也下去洗洗,脸哭得跟花猫似的,姑爷见了笑话。”
遗怜尴尬地绞手指:“阿娘,那不是霍引渔……”
蒋忆琼吓得从榻上惊跳起来,她已在心里设想了一万种可能:“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你不会背着仲明,还找了旁人吧?”
“您说什么呢?”遗怜拿过竹篓里绣到一半的香囊来挡了挡脸,“他叫元暮江,就是,就是元振文先头那个留下来的孩子……”
“你把他弄来干嘛呀?你不会还要把他带到霍家去吧?傻姑娘,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