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岱一病,元振献夫妻两个自然是通宵达旦地闹。动静不小,遗怜在清平居都听见了。下人们嚼舌根,说是元暮岱好色,病入膏肓还拉着小丫头行房,被陈凤萍好一顿拦,元暮岱急火攻心,反倒吐了半日的血,再下不来床。

老太太既然有意要大房出面帮元暮江说亲,遗怜就把元暮岱娶过的三个媳妇数了数。都是有家教、知礼数、又撑得起门户的好姑娘,只可惜遇人不淑,白搭了一辈子进去。大房常年行商,跟三教九流都有来往,陈凤萍看上的媳妇,门第不一定有多高,修养品行却一个比一个强。选了这样的女孩子来配元暮江那个蛮牛,况遗怜只怕还委屈了人家姑娘。

婆婆支的招儿,遗怜先在心里认同了一半儿,剩下一半,还得看大房两口子的态度。

“老太太深谋远虑,媳妇依计行事就是。尽早把暮江的事定下来,他们少年夫妻能够彼此扶持,媳妇也就放心了。”

况遗怜这个媳妇,老太太大体来说还是满意的。性子说不上顶和顺,振文还在世时,清平居的丫头们就在传,三老爷连三太太的手都摸不着,夫妻间但凡有一点不规矩的地方,三太太就拔下珠钗来往自己脖子上扎。虽没真的闹出人命,可小儿媳妇身上大小不一的血窟窿,老太太却亲眼看到过。

好在还算知趣,也能忍。元振文的脾气,老太太心里有数,再说怎样怎样卧床不起,可他骨子里也是个男人,天天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娥,看得着吃不着,心里岂有不痒的。男人一旦存了心要使坏,那就是防不胜防,毋庸置疑,况遗怜肯定在元振文手底下吃过亏的。受了委屈,却不大肆张扬,在老太太眼里,就是忍辱负重,就值得高看。

为这一份高看,许多话,一开始想瞒着,到最后,还是吐了口。不过不是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的,是紫檀送遗怜出门时,状若无意提起的。

“三太太还不知道吧?霍家二郎现在蔷薇苑,跟二老爷两个品茗闲话呢。”

有时候,况遗怜真是发自内心地佩服李佩英,雷厉风行起来,一般人真比不过。这才一个晚上,原来高高在上的霍家,竟主动放低姿态,登门拜访了。

紫檀看遗怜只是微笑,以为她不懂,又补充道:“霍衙内这一趟来,礼数做得足,送老太太的,是一架镶着金玉的锦裀绣屏,听说还是从戚夫人的嫁妆里抬出来的,可见用心。”

抬了戚夫人的嫁妆出来赔不是,贵重是一层,另还夹着一层帮况遗怜出气的意思。霍引渔这个做法,虽是讨巧,却并不高明,无形中只会加深戚夫人对况遗怜的厌恶。只不过,他既是亲自来了,两个再嫁再娶之身,也没那么多男女大防要顾忌,总也要当头对脸说上两句话。

遗怜冲紫檀点点头,表示她知道该怎么办,依旧回清平居,别无他话。

秋白听说了霍引渔的做法,脸上虽无多少喜色,却开始催三太太梳洗。杏黄、青绿这些颜色已经能上身了,秋白挑了一件中规中矩的蜜合色绵袄出来,遗怜不穿,只是摇头:“不是为他扮过一回?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偏做出这许多腔调来,还要我去贴他不成?”

三太太那张脸,冷冰冰的,哪有一点谈情说爱的样子,更像是去报仇雪恨的。秋白缩了缩脖子,没来得及说话,二房就派了人来请。

遗怜没拿架子,爽快就过蔷薇苑去了,在暖阁里碰见一个陌生男人,依照礼节互道安好。元振业夫妻俩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暖阁里点松香,糊绿纱纸,只一个眉清目秀的霍引渔临窗而坐,右手松松握着一个锦盒。

遗怜一落坐,他就双手呈给她看:“里头装着两对耳环,一对花丝嵌宝的,一对金荔枝的,不是甚贵重东西,你戴着玩儿。”

东西遗怜看也不看,一张嘴,只是冷笑:“霍衙内贵步临贱地,真是难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