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母亲这样的急性子,既然说好了接下来要去哪,从来都是不耽搁的。没等杨珍妮放好东西坐稳,耳边就传来了苏宁刻意放缓的声音,“明天,我们得回奶奶那边一趟。”

“怎么了?”

杨珍妮也不由地紧张了起来,余乔灵有哮喘每年冬天都要住一段时间的院,这几年愈发严重了,莫不是身体又出了状况。

“奶奶没事,”苏宁似乎料到了女儿在想什么,转头看了珍妮一眼,嘴角努力勾起一个笑脸,但眼睛却像是哭了,接着说,“她回来了。”

不等珍妮再问,苏宁缓缓地说,“你姑姑,回家了。”

杨莉回来了。

她原本经营的饭店因为城市改建拆迁后,索性做了一段时间的背包客,自驾去了许多曾经未曾去过的地方。

孑然一身,去哪里好像都了无牵挂。

只是日子越久,回家的路却越难走了。

虽然年过半百后,她对于「闯出个名堂」这件事有了不一样的理解。但看看如今的自己,终究是食言了。

当时费劲力气争取到的机会,就那样白白浪费了,母亲、哥哥会不会怨恨自己?还有疼爱自己的父亲,自己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每年她都会闭店一个月,说是四处走走其实只有她知道自己还在寻找的路上。

十几年过去,李红好像真的消失了。

天地之大,曾经密切到决定彼此人生的朋友,居然会落得一个遍寻不到的结果。也许她也在怨自己?

时隔多年,这些深夜里的反问依然折磨得她睡不着觉。

当年,她请了假原是想回家看看,再来也是想打探趁机一下李红的状况。毕竟离退伍还有一、两年,她心底里总憋着一股劲,想等拿到奖章了荣归故里的时候再回家。

可没成想,那一晚竟成了她人生中始料未及的转折点。

和许胜利打完一架后,她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接连几天的疲惫加上熬夜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去李红家?还是回部队?杨莉第一次拿不定主意。

她抓起一把雪冷敷着肿起来的眉骨,眼下无论如何不能这副模样回家。

可当时恰好赶上过年很多线路停运,自己又还没买回程的票。站在路口等了好一阵子,直到小腿冻得几乎没了知觉才匆匆搭上了一辆黑车。

一路上随着窗外的风景交迭变化,杨莉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再起来时,窗外已经换了一番模样,不似去李红家的路,更不像是回部队。

不好。

杨莉看向一言不发的阴沉着脸的司机,暗暗责怪自己疏忽大意。可是无论如何用力,车门依然纹丝不动。

眼看着司机铁了心地把车越开越偏,杨莉急中生智用保温杯砸烂了车窗玻璃跳了出来。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一处陌生的牧民家里了。

满脸伤痕,双腿几乎动弹不得。再抬头一看日历,原本约定的归队日子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周多。军令如山,晚归队一天都是了不得的事情,可再看看如今狼狈的自己。

自尊和愧疚瞬间将看似坚不可摧的她彻底吞没。

再后来,等杨莉再度能正常的下地走路,已经是另一个春天的事了。她在草原上和救命恩人道别,带着被牛羊肉滋补的身体,她选择将那个自己与李红约定过的地方当做自己新的起点。

就这样,她化名李力决心靠力气吃饭。从帮工干起,到主管、店长,再到后来自己创业,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好多好多年。

只有脸上的伤疤和下雨天疼痛难捱的膝盖,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些不曾提及却从未忘记的过去。

原本想等饭馆重新装修一番,自己兴许就能有点底气回到那个曾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