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力竭地喊的那些话我大部分都不明白。也许有气话,也许有很多事她没有和我说过,我无法评判。想到这里,我本来已经要推门进去,又把手收了回来。
“你一直以来都琢磨这些莫名其妙的?”
福尔摩斯的声音有点沮丧。然后是一点椅子挪动的声音和抽气声,似乎是安杰拉坐在椅子上哭了。
“没有。”她继续说,“不需要‘琢磨’。天才不用任何人的帮助,但是必须要有个替他做除了思考以外一切苦差事的人。不是他最亲密的朋友,华生医生也没这么赴汤蹈火吧?是一个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愿意无条件为天才做任何事,还梦想着能通过无须思考的方式成为天才的人。所有人都清楚,不是天才的人永远也成不了天才,除了她,这个天真的傻瓜,对自己辉煌的未来深信不疑!”
我只听见福尔摩斯一声冷笑。
“你那时候还有一点幻想,期望这个没什么来头的女孩子有一点培养价值。后来你也不幻想了,事实就摆在面前,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聪明才智,没有绝技,却有包括你在内的一切人看不惯的自负,冷漠和胡思乱想。”
我从来没想过夜莺会这么定义她自己。但是有一点我悲伤地承认,福尔摩斯想要的学生是和他一样的天才。我真希望福尔摩斯先生能像对待其他女性一样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夜莺对福尔摩斯来说是一种位置微妙的生物,没有到和他平等的地位,又高于从来听不到他说实话的群体,也就是要和男人一样承担现实,又不能和女人一样得到任何安慰。
“夜莺,你永远也找不到重点。”他说,“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如何抓到让全伦敦陷入恐慌的杀人犯。那个麦克默多非常有可能在我们之前找到开膛手杰克。”
我还以为他一直相信夜莺能够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呢。
“我一直都在说这件事,”她说,“恐怕你做这件事只是为了证明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侦探吧。”
“任何领域有对手出现的时候,竞争即便不是最主要的目的,起码也是目的之一。这是自然而然的。”
“对巅峰级别的人来说,诚然如此。抱歉,我态度很明确,这次绝对不去。”
“我没有说过必须是你。”福尔摩斯的声音突然轻松起来,“我有更好的人选。”
“那么你决定去找爱瑞斯了?”
“你认为我会和你一样愚蠢地把自己的枪交给一个交际花吗?”
“福尔摩斯!”
一件东西重重落地的声音。我以为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摔了东西,于是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安杰拉,不能再吵下去了。”
屋里的两个人都回头看着我。福尔摩斯站在窗前,毫不掩饰一个轻蔑的眼神。夜莺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更惊讶。真正让我无地自容的是她手里捧的一摞书和脚边的一两本,刚才的声音是她一边说话一边搬书的时候失手把书掉到了地上。
“你现在才进来让我很惊讶,华生太太。”福尔摩斯少见地用冷嘲热讽的口气对我说话,“我以为这样的争吵你不会有兴趣听太久。”
“我没有兴趣听自家人吵架,”我把安杰拉揽到自己身边,“是的,我一直就这么认为,你不用冷笑,福尔摩斯先生。我都听明白了。你不该出这种主意,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
“她没听明白。”福尔摩斯慢慢把手插在口袋里,向后倚靠在窗台上,“只是她没明白。”
“对不起,我不懂你们这些侦探的行话。”
我把不情愿的安杰拉推到了房间外面,不需要我说,她就一个人垂头丧气地下楼去了。
“但是我明白她的意思。”确定她没有在听,我继续说,“福尔摩斯先生,你这次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