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1 / 2)

失重感迫他清醒,适应黑暗后,发现枕边没有人。手臂一探,一半床是空的,心跟着空一截。

冷汗附全身,风吹,异常冷。

阳台门没合严,留一段空隙,是关门的人粗心大意。黑夜里有火光,接着是风把烟味送进来。易青巍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丢了火柴梗,烟夹在指间,缓缓吸一口,更浓的香烟涌进卧室。

不呛人,有些苦。

宋野枝趴到床脚,扒着被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

距宋野枝上一次撞见易青巍半夜起床抽烟,已经很久远了。他抽烟的姿势依旧是这样,没变,一只手插裤兜里,一只手夹烟。送到嘴边深深地吸一口,手肘固定,唯独撇开手腕,像朵花沉重垂吊在枝茎上,懒懒地,离眼睛很远。

吞吐是慢悠悠的,他会追寻空中飘烟的轨迹,耐心看烟散尽。微微低头,吸下一口。

他不会让烟燃到尽头,总是留下两三口。按灭烟头,动作也不利落,左蹭蹭,右拧拧,把黑色的灰抹干净,露出烟身下黄色烟草,才会接第二支。

但宋野枝没有让他再划第二支。

宋野枝看着看着,发现他的背影比烟味苦。外面的夜晚太大了,他一个人孤寂伶仃。

他要去抱抱他。

“小叔,你说过,再抽烟会带上我。”宋野枝怀里抱着被子站在他身后,声线不清亮。

被子太长了,拖曳到地上啧,宋野枝赤着脚。

易青巍收了手里的烟和火柴,捏成一团塞到睡裤口袋里。伸出一只手臂,拦腰把宋野枝提起来,让他站到自己拖鞋上。

“不穿鞋?”

宋野枝埋头,脚趾动了动,说:“你不也没穿袜子。”

易青巍说:“半夜起床偷摸抽烟,还能记得把袜子规整穿上的是什么人啊?是不还得梳梳头发洗洗脸。”

宋野枝沉默了几秒,没把头抬起来,要推开他。

易青巍没动,手臂还结结实实捆着人。

宋野枝也用手臂对付他,曲起手臂撑他胸前,隔开距离,手肘用力。

易青巍松开他。

宋野枝这才看了他一眼。

易青巍紧接着去拉他的手:“我不该......我马上去睡觉。”

宋野枝拖着蓬松鼓胀的被子坐去竹藤编的长秋千上,易青巍亦步亦趋跟着走。最后蹲在他身前,手心捧着被子底下的脚。

“生气也回房间再收拾我。该着凉了。”

其实易青巍的手也没暖和到哪里去,宋野枝被冰得心颤,但他不躲。再冷,两人贴在一起就能变热。

“我不生气。小叔,只是不要总是一个人。”宋野枝说,“要我说几遍,你才肯记住。”

非典是春夏交接时结束的。非典结束了,医生的生活没有结束,甚至更加艰难。

之后的那年,易青巍状态非常差。白天如常工作生活,到了晚上变得吃力。闭上眼睛,进入浅层睡眠,就看到尸体成堆,整整齐齐摞着,像仓库货架上任人摆弄的货物。一具具瞑着目,泛着死气。

更令他崩溃的是,这并非胡思乱想的梦,而是亲历的现实。

有人上一秒还乖乖吃药,笑着说谢谢医生,转头就病发,死亡。后来就不是人了,成为可怖的,亟待摧毁的传染源。

医生们曾自发组团去心理咨询室,易青巍去过一次。听了一会儿无关痛痒的话,又兜了些不愿吞服的药回来。

易青巍无法和心理医生或药物建立信任依赖的关系,他对此很疲累。好像只能自己熬治自己。

同年冬天,宋易两家去海南躲寒,留他们两个人一起居住在云石胡同。那段时间救了他。宋野枝躺在他身边,他爱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