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道:“你前年害了邪病,你还记得怎么样?”凤姐儿笑道:“我也不很记得了。但觉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倒像有些鬼怪拉拉扯扯要我杀人才好,有什么拿什么,见什么杀什么。自己原觉很乏,只是不能住手。”

还有写宝玉“两番入家塾”的第一天光景:

回身坐下时,不免四面一看。见昔时金荣辈不见了几个,又添了几个小学生,都是些粗俗异常的。忽然想起秦钟来,如今没有一个做得伴说句知心话的,心上凄然不乐,却不敢作声,只是闷着看书。

这些就是续书文字在刚亮相时,便喋喋不休地向读者作出的表白:“你们看哪,我与前八十回的联系是多么紧密啊!”我不想一回回地去搜寻此类重复前面的地方,读者不妨自己去找。下面只想再举些在阅读时曾留有印象的例子:

薛蟠从前行凶,打死冯渊,现在又犯命案,打死张三,同样也得到官场保护,翻案免罪(第八十六回)。宝钗在等待结案期间,给黛玉写信,居然又旧事重提说:

回忆海棠结社,序属清秋;对菊持螯,同盟欢洽。犹记“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之句,未尝不叹冷节遗芳,如吾两人也!(第八十七回)

曹雪芹写的《勇晴雯病补雀金裘》自然是非常精彩感人的,但到后面是否还有必要用《人亡物在公子填词》来旧事重提呢?原作之所缺是应该补的,原作写得最有力的地方是用不着再添枝加叶的。可续书作者却认为这样的呼应,可以使自己的补笔借助于前文获得艺术效果,所以他也模仿《痴公子杜撰芙蓉诔》情节,写焚香酌茗,祝祭亡灵,并填起《望江南》词来了。这实在是考虑欠周。它使我想起从前一个故事:传说李白在采石矶江中捞月,溺水而死,后人便造了个李白墓来纪念他。过往游人作诗题句者不绝,其中一人诗云:“采石江边一土,李白诗名耀千古。来的去的吟两句,鲁班门前掉大斧。”有了《芙蓉女诔》这样最出色的千古奇文,再去写两首命意和措辞都陋俗不堪的小令来凑热闹,不也是班门弄斧吗?到宝玉对她亡灵嘀咕什么“孰与话轻柔”之类的肉麻话,一定会像当初补裘时那么说:“不用你蝎蝎螫螫的!”

雪芹写过宝玉参禅,被黛玉用语浅意深的问题问住答不上来的情节,写得很机智(第二十二回)。续书因而效颦作《布疑阵宝玉妄谈禅》一回,让黛玉再一次对宝玉进行“口试”,没遮拦地提出了“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等一连串问题。宝玉的回答,话倒好像很玄,什么“弱水三千”啦,“瓢”啦,“水”啦,“珠”啦,还引古人诗句,意思却无多,无非说只和你一个人好,你若死了,我做和尚去。所以“补考”顺利通过。前一次是谈禅,这一次是用佛家语词、诗句来掩盖的说爱。回目上虽有“布疑阵”三字,其实是一眼可以看穿的。宝玉“谈禅”我后面还将提到,这里不多说了。

雪芹曾写贾政命宝玉、贾环、贾兰三人各作一首《词》,评其优劣。续书亦效仿此情节,让这三个人来作赏海棠花妖诗,由贾母来评说。

续书写宝钗婚后,贾母又给她办生日酒宴,而且还模仿从前《金鸳鸯三宣牙牌令》情节,在席上行起酒令来。只是把三张牙牌改为四个骰子,可惜的是没有把行令的人也改换一下,依旧是鸳鸯。说的是“商山四皓(骰子名)、临老入花丛(曲牌名)、将谓偷闲学少年(《千家诗》句)”等等,应该是描写贾府败落的时候,偏又行酒令、掷骰子。情节松散游离,十分无聊,所引曲牌、诗句,略无深意,只是卖弄赌博知识罢了。这还不够,以后又让邢大舅王仁、贾环、贾蔷等在贾府外房也喝酒行令。但续书作者对那些典卖家当、宿娼滥赌、聚党狂饮的败家子生活不熟悉,无从想象描摹他们酒席间的情景,所以只好“假斯文”地引些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