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气坏了,将廿八叔打得下不了床。现雍王伯父同廿八叔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劝他将孩子打了,再把人送走。毕竟他的未婚妻是侍郎的掌上明珠。结果廿八叔不肯,还同二伯父大吵一架。就此被厌弃。廿八叔只当自己已经成婚,在王府外租了个二进小院。”

“比起我们,邵伶幸福好许。只是在七岁那年……廿八叔母外出时遇见旧友……一夜未归,廿八叔出去寻她,亦然未归……然后……嗯……反正后来邵伶就被送回王府。”他说得含糊,宝知却听得心惊。

脑子里一会是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一会是香奇疑是窃,憨稚总成聪。

“邵伶集他爹娘容貌之长,老雍王妃看得喜人,想养在膝下,可他嘴巴不饶人得很。”

说到这里,他轻快得一笑:“他说话真真是堵死人不偿命,便是席玉都要退避三舍。“

可很快,他的声音又低下去了:“他拜见老雍王妃,是机会,也是劫数。“

“世子伯父也在。”

宝知的呼吸一停,随后轻轻呼出。

“邵伶在我们院落的是猫憎狗恶。伊哥是骨子里的大善人,对他这个新来的尽心照顾。”

“还不如不要对他好。”邵衍道。

宝知道:“邵伊对邵伶的好变成了邵伶的软肋?”

“正是。”

这样不堪回首的旧事在心中翻腾了六七年,邵衍终于在这样一个夜晚,告知了事发知情者以外的人。

“院里的人都知道,伊哥是小伶儿的绳索。每每小伶儿拿佩剑揍人,总有孩子溜去找伊哥求情。”

“小伶儿的容貌之盛,为人之嚣张,现在想来,我本该多阻拦他出门。可那时我们都太年幼了,哪里懂得躲避锋芒。更何况匹夫怀璧,何罪之有。”

“那日……”他的语速变得愈来愈快:“那日,屋外冲进一伙小厮,不由分说将伊哥打了一顿。我与小伶儿去刺绣房领春衣,回来发现奄奄一息的伊哥。”

“他不知被灌了什么东西,口不能言,双目血红,一双手被砸烂。”

“没有药,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们被伊哥保护着,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有他顶着。可天真的塌下来了。”

“我一路跑,一路滚。求他们。求丫鬟,求小厮,求嬷嬷,求贵人们,谁都行,谁都好,求求大家给我止血药给我金疮药,我愿意做牛做马,即便要我跪下去舔他们鞋边的春泥都行。”

“可是没人帮我。没人。没人帮我。没人帮我。没人……”邵衍以为自己又落泪,可摸了摸,只干燥得发冷,触手滑腻腻,像是邵伊嘴边涌出的血沫,无论他洗了几张帕子都擦不净,又像傍晚的月牙下小伶儿冰冷的微笑,只叫他遍体生寒。

“小伶儿站在门边等我,看到我回来,把佩剑交给我,随后出了院门。他以往随身携带佩剑,是不肯离身的。”

“我永远记得他的背影。”

“天明的时候,小伶儿回来了。”

“是被世子伯父的小厮抬回房。”

“我想着,回来了就好,我们兄弟只要一直在一起就好了,一直在一起。”他反而笑了,愈是带笑意,宝知的心口就酸涩得发紧,一股麻意在锁骨聚集,随即冲刷入四周。

她想叫他别说了,可张了张口,干燥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穿着被撕得不成样子的旧衣,哆哆嗦嗦地走到伊哥床前。”

“可死死抱着的大匣子里只躺着一管金疮药。”

邵衍怔怔道:“我们真是孩子。”

“老嬷嬷早被惊醒,冲进来一看,哪里不知道,开口就骂‘白被玩了一夜,打发叫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