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只能喝一点稀饭,三五日才能见到一个窝头,更别说奢求什么能拌着吃的菜了。

饿得久了,干活自然没有力气,

有一天在柴房里捡柴火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便饿昏了过去。

许是实在太饿了,我连在梦中都能闻见鸡肉的香味。

那味道催得我更是饥肠辘辘,艰难地掀起眼皮后,发现自己竟是躺在江慕夜房中的暖榻上,

而他正坐在我身旁,手中拿着一只鸡腿,在我面前来回晃悠着......

我乍惊,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

可才张开嘴,他就‘毫不留情’地将鸡腿往我嘴里塞:

【别说话,先吃东西。】

鸡皮的油渍在我的口腔中爆开,我实在也饿极了,也顾不上讨厌他,从他手中抓过鸡腿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也是后来我才从江慕夜口中知道,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叫人苛待过我,不单单是我的伙食变差了,这宫中所有宫人基本上都已经过上了勒紧裤腰带的日子。

掌事姑姑也没有对我不好,我那三五日可以得来的一个窝头,原本是姑姑自己的,她已经把她最好的东西,尽都给了我。

而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因为烛阴和启朝签署了不平等条约,

烛阴答应每年给启朝赋税数十万两白银、数万石粮食,并让烛阴皇子入启朝为质子,启朝这才肯偃旗息鼓,暂时退兵。

我吃了一顿久违的饱饭,又听江慕夜对我说:

【那天夜里把咱们锁在烛龙殿的人,是我的兄长。原本该是我去启朝为质的,可兄长却替了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好不伤感,我不知该如何劝他,只能把鸡腿分他一半,然后像阿娘从前劝慰我的时候那样温声细语地说: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世事总是事与愿违,

这一年的除夕,大皇子被送回来了。

启朝说他突发恶疾不治而亡,在除夕夜宴合家尽欢之际,将他的尸首送回来,和家人团聚了。

【番外 尚阳【五】】

因着皇长子的骤然离世,那一年的除夕,烛阴一夜褪了红妆,添了层层素净的白。

冬日天凉,虽适合尸骸存放,但大皇子的遗体从京都运送回来,一路颠簸,启棺时早已窥不见人样了。

于是帝君决定次日便行国丧礼,虽是仓促,但人下葬故土,也总算游魂有了归处。

丧仪上,满朝文武皆痛,尤以江慕夜情绪最为激动。

他极重手足情谊,送兄下葬后攥拳含泪,说他定要为兄长讨回公道,

他当着百官的面愤慨的厉害,甚至还鼓动大家站起来反了启朝,

百官闻声沉默,他则像极了一名孤身奋战的斗士,形单影只地做着徒劳无功的事。

最终,是帝君以一记狠硬的掌掴截断了他的叫嚣。

【你要如何替你兄长报仇?是靠你这满腔不知天高地厚的反骨,还是不足七尺握不稳重剑的身段?】

后来群臣低首,我因着贴身伺候江慕夜,就站在离他不足十尺的地方,

我听见他低声隐忍啜泣,也听见帝君在与他擦身的时候,用分外无力的口吻对他说:

【孤不单是你与暮秋的父皇,更是烛阴臣民的仰仗。你兄长已经死了,无人能改变这个事实。你作为孤唯一的儿,便要学会忍,也要学会认。】

忍得是屈辱,认得是命。

我那时才明白,

乱世之下,哪怕是我们眼中高高在上的帝王,实则也不过是穿着华美的袍子,掩盖自己以蝼蚁之态卑微求存的事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