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朵不敢表现出什么,忙殷勤地把怀里的水盆递了过去。女人哼了一声,动作粗暴地接过来,又扭身进去了。

……那是什么?

林殊的手抖了一下,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回放着刚才毫无遮掩被自己收入眼帘之中的东西。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喉咙里咯咯作响,却死活发不出声音,又好像有人直接站在他的脑子里疯狂嘶喊,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视线模糊混乱,直到这时林殊才意识到刚才一直让自己感觉不适的是什么。

是气味。

血的味道。远比章遥身上要浓烈百倍的刺鼻血腥气,夹杂在伤口溃烂的腐败气息里,夹杂在久未梳洗已经发酵的汗臭味儿里,夹杂在猝不及防完全被他看得真切的遍地断肢残骸、奇怪残缺的人形的血色视野里,夹杂在微弱但不绝于耳的痛苦的呻吟声里,构成了一副堪比修罗地狱的人间惨象。

林殊的眼眶酸涩发疼,被那股恶臭味儿熏得几乎站立不住,可他还是咬了咬牙,掀开门帘闭着眼睛钻了进去。

静华……与刚才的心情截然不同的是,他要确认静华不在这群人里。

宽大的帐篷里躺满了大大小小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不是“完整”的。

血腥味儿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林殊屏息到胸腔发痛,视线都模糊了,可是脚边那颗长着浓密黑发、脸色灰败的头颅还是清晰可见,林殊几乎能看清那张脸上的细小皱纹。再往远处望去,那个正蜷缩着身子不停呻吟的女人的整条右

更恐怖的是,除了那颗毫无生机的人头,剩下的人全部都还活着即使是以那样可怖、毫无尊严的形式,即使只不过是一团还能呼吸的肉……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剧烈翻涌,林殊再也忍不住,弯下腰猛地吐了出来。

唐小朵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他。帐篷里几个匆忙穿梭在遍地血肉之中、疲惫狼狈的中年男女反倒像是见怪不怪了,之前那个令唐小朵去打水的女人还好心送过来一杯水,林殊手指颤抖着接过来,却根本不敢入口。

“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林殊终于缓过来一点,无比艰难地开口问道,这里的血腥味儿太重了,他连呼吸都格外困难,胃里一阵阵的难受。“这些人是……”

“这次救回来的人。”女人一边麻利地拧干毛巾替一个半昏迷的、少了一条胳膊的小孩擦拭着伤口的血污,神情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你之前没有见过吗?对了,你应该是没见过。”

“现在外面根本找不到食物,那些饿疯了的就开始吃人……要不是章先生这次带人出去碰见了,这些,”女人朝地上那些残缺不全的人形抬了抬下巴,“这些被那帮子人养起来的……”

大概是林殊的脸色实在过于难看,她猛然之间也想起了章遥的叮嘱,于是立刻把“储备粮”这个词咽了下去,可是这丝毫不妨碍林殊理解她想说什么。

“怎么会……”他喃喃出声,女人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照顾伤员,没说话。

怎么会?怎么不会。人要想活着,就不能把自己当人。

林殊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脚俱软,头疼欲裂,冷汗簌簌而下。他似乎是觉到了冷,手臂颤抖着环上了肩膀,慢慢蹲了下来。

两侧太阳穴传来针刺般的尖锐痛意,脑海里一片混乱。他试图回想起自己当初跟静华一家三口还在桃源外艰难求生的日子,不,不对,静华很早就跟他们失散了……

那段时间,他一个人带着女儿,茫然无措地随着同样惊慌的人

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连记忆都变得模糊,变成了掺水的白酒,只留下来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