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杯普通的热水,顺着喉结缓缓流进胃里,竟然在短时间内迅速温热了他整个身体。
甚至方桐秋说不清,来自身体的热意,和情绪上引起的波动,到底哪个更剧烈。
不该这样,已经分手了,拖泥带水和藕断丝连向来不是他的风格,何况分手是他主动提的。
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考量过后的结果。
方桐秋也很奇怪,当初能头脑一热提出包养的想法,给两人一个错误的开始,现在分开怎么反倒条理清晰了?
有种说法,性取向这种事是天生的,后天改变不了,那张凝远不喜欢男人这件事估计也很难改变。他能跟自己上床完全是出于生理本能,毕竟灯一关,男女差不了太多。
在这件事上,方桐秋不想去勉强他。他不知道张凝远随身携带的西地那非吃过多少片,有多少次是靠药,多少次靠想象,又有多少次是真正的出于感情。
与其说给张凝远时间,不如说是给了自己一年时间,坦诚地接受对方毫无爱上自己的可能。
这比靠吃药才能跟他做更让人挫败。
就算,方桐秋感受着手心的温度,还是热的,他想,就算这些时间里张凝远真的有过片刻心动,又如何呢?他母亲不可能接受他跟一个男人恋爱,最普通最传统的家庭里,可能走出来一位律师、医生,甚至是一位企业家,但无法走出来一个同性恋。
结婚生子传宗接代才是大多数人的最终归宿。
即使他这样富足的家庭,要走出命运的怪圈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家族的压力,唾弃的眼光,甚至此时此刻还正在有人因为他的异样而绕道走开……方桐秋已经习惯了这些目光,所以他无所谓。
但张凝远不同。
他大可以不用忍受孤独、冷眼、对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怀疑,甚至是众叛亲离,因为他本来就是直男,大可以走一条正常且光明的坦途。
他是没有选择,张凝远有。
所以,即使张凝远不喜欢他,方桐秋也能理解。就是想到这一点,会令他有点难过。
这点难过不多不少,刚好足够麻痹一颗心脏的剂量。还不足以让他整个人瘫痪到什么事都做不了,但有点像早年落下的隐疾,一到某个特殊天气就开始隐隐地痛。
以至于以后的每一次,一痛就会想起,一想起就会痛,如此循环,直到有天完全治愈,或者彻底遗忘。
他跟廖天分手的时候并没有这种后遗症,大概是真的没有感情了,拉扯只会觉得无趣,那种最后不欢而散的结局,他不想落到自己和张凝远身上,不如好聚好散。
这是海市最冷的一天,外面飘着雪,天寒地冻,会场里却愈发热起来,单穿一件衬衣就足够。
方桐秋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应付着来打招呼的人,直到他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决定去吹吹风。
服务生指着的露台的位置,正是张凝远背影消失的地方。
方桐秋心中又暗自燃起了一缕幽暗的烛火,由内而外地烧灼着他,驱动着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外面雪下得很大了,若不是晚上,站在露台的边缘往远处看定能看到一座白茫茫的海市,现在只能看到各色的灯光交织闪烁着,编织着一场多彩的幻梦。
外面又很冷,方桐秋一时没适应过来,风一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才把外套重新披到身上。
露台不算大,所及之处再无他人。
想想也是,这么冷的天气,除了他这样闲着无聊疲于应付的,还有谁会出来受冻?
手里的酒逐渐冷了,炙热的身体也一点点冷下来,甚至冷得太过了,等他盯着远处的渔火走神了几分钟,手指的关节已经冻得紫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