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众的保镖站在礁岩上,举着望远镜观测航线,翻腾的墨绿色水花一泻千里,攘起半米高的飞浪。
严昭幽邃的目光定格在百里之外的人潮,我愕然发觉在乌泱泱的警察中,衣着单薄的栾文踩在旋梯上,三名便衣支撑着她,她慷慨激昂的指证一片不起眼的区域。
很快陈副官指挥下属拉起警戒线,只留栾文,她握着斧头和铁锹,在杂乱无章的石灰墙写写画画,这一幕激怒了阿荣,“妈的,这臭娘们儿真反水了。”
严昭闭目养神,对喧哗的码头置若罔闻。
栾文挖了许久,不知丢了什么,她的脸孔霎那血色尽失,她咆哮着,“不可能的!我背得一字不差的!”
她疯魔一般拍打墙壁,滚落的岩浆石砾飞溅笼罩着她,她像感知不到疼痛,刨到指甲盖鲜血淋漓还在继续,她动作愈发迅速,浑浑噩噩念叨着,“东港口,西北方向的帐篷,6号仓库,墙壁夹层,红色按钮…”
她掘出十枚触目惊心的指印,垒得结实的混凝土碎裂如残渣,仅剩薄薄一层厚,偌大的仓库都在震颤,满面凝重的陈副官攥住她血肉模糊的胳膊,“够了,栾小姐。”
栾文挣扎着再掘,她崩溃跌倒在沙滩,捂着唇啜泣,“到底哪里有问题,我温习那么多遍,我发誓我记得每个字!”
她声嘶力竭吼叫着,“挖!你们都挖,能挖的!有严昭在奎城新工厂的图纸,有外省的运输路线,有合作账薄记录,一格格码好的,一应俱全的!”
我脑子嗡嗡作响,果然栾文倒戈了,她被梁钧时策反了。严昭迈出后座,直奔混乱的仓库,我从副驾驶拾起他遗留的帽子,遮住下半张脸,防止被认出,刚尾随他挪动两步,一阵呼啸的海风穿梭而过,吹得整座码头剧烈摇晃,尽管距离遥远,灯火通明的海港能见度不弱,我蓦地发现,6号仓库的门牌是松动的,钉子扎进砖缝上下翻转,而并排的最末位的9号仓库亦是同样。
在某一刹里,6、9的牌号要么都是6,要么都是9。
可惜出师不利的陈副官和部下并未有谁窥伺到这细节。
我不禁毛骨悚然,严昭玩儿铤而走险玩得出神入化,众目睽睽下偷天换日,栾文纸上谈兵,她实践就这一回,她哪能一击即中6号仓库。真正的6变成了9,压根无人问津。
我不敢揭发,未亲自灌进我耳朵里的消息,风险太大。
严昭掏出烟盒,他抽了一支斜叼在嘴角,阿荣弯腰按下打火机点燃,严昭注视着焚烧的烟头,一团火光映衬在他浓黑似墨的眉心,他有条不紊走向失魂落魄的栾文,她头顶覆盖着一团威慑的阴影,她急剧战栗瞪着地面逼近的轮廓,严昭在咫尺之遥站定,他嗓音并没起伏,“你终究令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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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文瑟缩着不曾抬头面对他,她畏惧这个城府深不可测的男人,她不明白,她保守不与人知的机密,怎不翼而飞了。
严昭挑起栾文下巴打量她,“你错了一招棋,你自认梁钧时是你依靠余生的良人,替他反制我,他能怜悯你,拔出泥沼。荒谬是,他也要明哲保身,官场的人,节节败退后,暂时没胆量再兴战火的。”
他用方帕擦拭着食指,“你想必知道了,栾毅的真实身份。”
栾文麻木憨笑,她眼眶淌出的泪水冰凉刺骨,“我这二十四年,任权贵诓骗,戏弄,操纵。所有的自我,青春,都赔在和我无关的尔虞我诈里,谁真心待我?我从未得到一丝仁善。我恨梁先生,恨他咬牙切齿,曾恨不得杀了他祭奠我家破人亡,可有朝一日,那个拯救我,教导我,我视为恩人的你,原来是罪大恶极的魔鬼。”
严昭阴晴不辨,“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