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玩人命官司,咱哥儿几个不敢,是枪毙的大罪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赚一笔绑架的钱糊口而已,沾血可不行。”
尹正梧面不改色给手枪上膛,“用不着你们沾血,等结束了,帮忙收尸,报警,三天后,自然有人支付你二十万酬劳,干吗?”
男人舔着牙花子,“她是孕妇。”
尹正梧说,“她不是普通女人,她不死,活着从我手中离开,你们都活不了。”
男人扭头看我,我立刻说,“能活,放了我,我给你四十万,我保证不报警,你是听命办事,我既往不咎,我不怪罪。”
男人皱着眉沉思。
尹正梧用枪挑开男人的鸭舌帽,“你不是头回干绑架了,人质嘴上说不报案,真逃脱了,没有放你一马的。买卖捅到警察局,你势必老死在里面,老婆能等你出狱团聚吗?赌就赌大的,赌狠的,反正你没回头路了。”
男人凶神恶煞朝地砖啐了口痰,“老板,我听你的。”
男人又出去,招呼同伙吃盒饭,尹正梧则坐在木头矮凳上一根接一根抽烟,他在等待着什么,时不时看腕表。
边境的夕阳比市区沉落更早,在枯黄的芦苇荡,连绵的丘陵之上,那一束橘色的光波澜壮阔,夕阳尽头是冷冷清清的盘锦大道,五点钟的傍晚来往车辆寂寥,每一处都死气沉沉。
而更为冷清的,更为虚幻的,是一个男人。
他没有开车,孤身前来,车大约弃在山下,大约很遥远的地方。有些落魄的晚霞笼罩住男人颀长玉立的轮廓,身影被拉得更长,更清瘦,也更挺拔俊朗。
有一种男人,只需一丝气息,一道影子,一件衣衫,或是一声浅笑,便仿佛看见他所有风华惊鸿的模样。
像初见的许柏承。
像初见的沈怀南。
男人覆没在夕阳褪去、云影洒落的此消彼长之中,他的脸淡泊,从容,像玉一般温润多情,将这座荒山变成含春的一潭水。他手上空空如也,只一盒烟,一枚敞开金属盖的打火机,他嗑出一支烟,眼皮略撩开半寸,漫不经心一扫,将砖瓦房内的格局和人手了如执掌。
范助理激动大喊,“沈先生!我和林小姐在库房里!”
沈怀南垂眸,无动于衷,凝视着焚烧的烟头。
范助理松了口气,“沈先生在您车上想必也安装了定位。”
我同样深吸口气,“他在我床上安装了吗?他又犯老毛病,他要把我监视起来吗。”
范助理说,“沈先生很在乎您,幸亏他监视了,不然我们能活命吗。”
我攥着拳。
沈怀南冒着危险来会一会尹正梧的举动,确实出乎我预料。
权贵多贪生怕死之徒,若非他们珍视入骨的,他们断然不踏入是非之地。
范助理又补充,“沈先生最初的确居心叵测,他利用您,但您也利用他,不是各取所需扯平吗?他并没亏欠您。而今日尹正梧破釜沉舟,在场之人十之八九凶多吉少,沈先生肯出现,在他心中您的生死必定非常重要。”
我蜷缩的拳不由自主松开。
沈怀南已经停在门口,指尖香烟也吸食了大半。
他像文艺复兴时期最简约的一幅油画,狂野的棱角,分明的线条,分寸恰到好处的张扬,骨子里所渗出的逼慑和风度,他的全部只有黑与白的色彩,寡淡,也浓郁,纯真,似发了疯的魔。纯黑的西裤,雪白的衬衫,黑白方格的风衣,从头至尾是黑与白,以及他的人,他的表情,他的心事,他完整的皮囊,他破碎的动容的压抑的眼神,仅仅是黑色和白色。
他是黑夜,也是白昼,他是灯火,也是深海。
再无比他还充满压迫感,介于正邪之间的诡谲难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