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卿别开头,将又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忍回。
宋铂章说,“你们有你们的说辞,我有我的决断和处置。”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戏,目光不经意掠过红楼北门,在古韵古香的青瓦梁下,站着一名男子,冬季日落早,四点钟已是灰败的黄昏,我盯着他,盯着他显现出的面容,刚毅而富有棱角,无一丝一毫多余的骨头和皮肉,胡茬从肌肤深处钻出,笼罩在下颌,微弱黯淡的夕阳余晖重叠于上面,形容不出的性感浑厚。许柏承就伫立在幽暗不明的霓虹尽头,俊秀挺拔的轮廓也被弥漫的雾气缭绕得虚虚无无,整个人高深莫测,充满威慑的寒意。
停车场的这一幕被不远处的许柏承尽收眼底,他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旋转门内在这时又走出一名部下,随行在他身侧,也凝视着宋铂章这处的混乱场面。
“有趣吗。”
部下答复,“有趣。”
许柏承笑着说,“宋铂章防守了一辈子,却引最凶猛的一匹狼入室,怎会没趣呢。”
部下回头看着大堂附耳说了句什么,许柏承也看着,里面出来一拨人马,为首的男子主动和许柏承握手告别,“许董,就说定了?”
许柏承答道,“说定了。”
男人哈哈大笑,同随从感慨,“许董是爽快人。”
随从恭维,“梅尔变更董事长非但没有经历动荡期,还蒸蒸日上,许董自然是能文能武,领袖群伦啊。”
男人心情很好,“那许董,我们择良辰吉时签合同了。”
许柏承点头,“静候佳音。”
男人又客套了几句,带着下属离去,自始至终未留意身后的宋铂章那处。
许柏承望了一眼我所在这边,也迈开步子,我起先以为他的车泊在附近,直到他走向我这辆,叩击了两下车窗,我才如梦初醒,我解开锁,他拉门上车,我眼巴巴瞧着他,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在。”
他脱下大衣扔在后座,重新升起副驾驶的玻璃,“贼眉鼠眼,幸灾乐祸,将这两种表情集于一脸,不是你是谁。”
我笑了,“哪有那么丑啊。分明是心灵感应,你感应到我在。”
许柏承也笑了,“厚脸皮。”
他一招手,屋檐下的男人走上前,弯腰坐进车厢,他唤我,“许夫人。”
我颔首,“你们在红楼谈事?”
部下说,“北苑餐厅见客户,谈判谈了一整下午,谈项目的利润点。”
我愕然,“什么公司,这么难搞。”
许柏承揉着太阳穴,隐隐有酒味从他口腔内散出,“润德,你听过。”
润德老总早期是宋氏的狗腿子,因为润德是中企套用外企的壳子又剔除外企势力,从头到脚变为中企的典型案例,原本润德是德国籍老板在海城首批外资落户,原装外企,而现在的老板是流水线主任,宋氏通过一系列的围剿与收购整合,把润德攥在了手上,原老板债务缠身,可供抵押的资金被套在项目上,不得不从董事局败阵,宋铂章摄取管理权后,交付现任老总取而代之,这个收购案在九十年代合资企业与纯外企当道的内陆环境下,是开辟先河的例子,宋铂章因此成为海城最精于谋略的商贾,宋氏也成为一块盛名煊赫的招牌,一度比许崇文还风光。不过宋氏的风大可雨点不大,净盈利始终不敌梅尔,梅尔在船舶业一枝独秀,又相继涉猎建材、娱乐会所等领域,都是大肥肉,再加上尤为擅用策略、精通尔虞我诈的许柏承强势辅助,宋氏和梅尔明争暗斗较量了二三十年,一直屈居老二。
我发动引擎,调头往南北大道驶去,“润德老板在利润上最黑,又是宋铂章那艘船上的人,你们谈下了吗。”
许柏承淡淡嗯,“他黑别人,没胆量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