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哄孩子似的，“停小区门外，行不行。”

沈怀南索性不搭腔了。

不行。

我吃力扶起他，离开酒味弥漫的包厢，电梯在七楼泊着，不知是出故障还是人满为患，迟迟未动，我没心情等了，半拖半抱架着沈怀南，走安全通道，小心翼翼的迈台阶，我脑海骤然浮现出我喝醉那晚，范助理把我从酒吧带到应酬刚散场的沈怀南的身边，他戏弄着我，也呵护着我，揽入怀中，悉心照料的一幕。

“沈律师多重。”

他嗓音在酒后无比喑哑，“一百四十五斤。”

我一怔，“三个月前，我问过你，你一百三十九斤。”

沈怀南云淡风轻，“胖了六斤。”

我一头雾水，“我没看出来你胖了。”

他仍旧阖着眼皮，“大面积没胖，胖在某些部位。”

我偏头打量他，“脸吗？”

他倏而睁开眼，“有吗？”

我依稀记得月初宋世忱与一群业界老狐狸交际喝酒，喝到胃出血，踉踉跄跄赖着我，恬不知耻如他，也只将自己少半重量倾注于我，沈怀南倒不客气，他此刻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肩膀，我被禁锢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你但凡脸皮不够厚，也会轻点压我吧。”

沈怀南重新阖住眼睑，“嗯，胖脸了。”

我克制着怒火，“你撒酒疯故意欺负人。”我没好气推搡他，“快点走。”

我越是催促，他越是愈发的慢条斯理，“你自己走得慢。”

我更加火冒三丈，“你不压着我能走这么慢吗？”

沈怀南分明最是平静从容，永远没有崩溃和波澜，却偏偏拿捏人性激发人性的手段最出色，他剑指我心窝，勾着我的软肋，“西码头是你的，我替你挡酒，许太太不体恤自己的合伙人，霸道又无情，西码头也别挂靠盛文了，我养不起。”

我一噎，气势弱了三分，“我不是担心沈律师醉倒在外面身子受不住吗。”

“是吗。”他饶有兴味，“我曲解了许太太的关怀吗？你担心我倒在街上受凉，所以归心似箭。”

我心里诅咒了他千万遍，溜到嘴边，变成没脾气的迁就，“是。”

沈怀南笑意深浓，“我确实很冷。”他头一歪，抵在我颈侧，喷出的呼吸濡湿而炙热，烫得我一颤，我躲开他挨近的唇鼻，懒得再敷衍，“冷着吧。”

他笑出声，“许太太都不舍得暖一暖我吗。”

我瓮声瓮气的，有一丝委屈，“我更冷。”

他气息是酒，他眼神也泛着温柔的水汽，“你为什么冷。”

我阴恻恻，“因为我的外套披在你肩上了。”

沈怀南一愣。

他低下头，果真是。一件男士大衣的上面，重叠着一件女士大衣，正抵挡着他那侧的风口处刮来的寒风。

他反手扯下，裹住我，连同大衣一起扣在他胸前，我一扭，要逃离，他忽然脸色严肃，沉声命令我，“别乱动。”

像着了魔，中了蛊，我当真不敢动了。

沈怀南紧紧地搂着我，我才发觉他怀里是如此的灼人，燃烧着焚化了万里荒芜的烈火。

我架着他，他也挟着我，一时浑浑噩噩，一定是灯火太温存，一定是夜晚九点的城市太缠绵，它温存得忘了谁是谁，它缠绵有刹那的堕落。

当我终于停在酒楼门口，呼啸的朔风从四面八方骤起，我回过神打个喷嚏，“沈律师，海城是我们的常住地，认识你我的比比皆是，人多口杂，还是保持距离比较稳妥，你说呢？”

沈怀南眯着眼，慵懒至极，街巷被浓重的夜色吞噬，霓虹光影折射在他眉眼，他一半是虚无，一半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