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跨出铁门,“我晓得了,夫人。”
春困秋乏,我近来嗜睡,一觉醒来两点钟,餐厅的菜回锅都回得没颜色了,我也食欲不振,只煮了一碗面草草了事,下午我在书房替许崇文解决着一部分未加急的文件,夜幕降临时,我处理得眼花,起身到卧室打算洗个澡,我搁在电视柜的手机凑巧震动着,我瞥了一眼来显,是外地的号码,打进SIM2卡的,我反锁门,径直到窗前接听,阿季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林小姐,是您吩咐尹正梧先生来交接我手头的事宜吗?”
尹正梧的动作如此之快,我倒没预料,我刚交待完一天,他就出马了。
我承认,“是我的吩咐。”
“我物色了四个男人,背景干净,您方便修改,是立刻移交尹正梧先生吗。”
我说,“移交他。”
阿季问,“您还有任务吗?”
我琢磨着,“目前没有。”
“您随时联系我。”
我们同时挂断电话。
我从抽屉里摸出宋世忱留下的纸条,翻来覆去了几回合,攒成团冲进下水道。
入夜,西洋钟敲过十一声,一升二的楼梯口爆发连贯的脚步声,男人故意压低,生怕惊扰我,可皮鞋与地板摩擦的脆响是难以压制的,我赤脚下床,踏出房门,许崇文恰好停在回廊,“崇文,吃宵夜吗。”
送许崇文上楼的助理鞠了一躬,“夫人。”
我也颔首,“有劳。”
他又对许崇文鞠了一躬,“许董,我明早来接您。”
“好,你走吧。”
助理离开后,许崇文脱着西装,“你没睡。”
我款款走向他,“我等你。”
他看腕表,“太晚,宵夜很麻烦,我喝一杯牛奶。”
我主动接过他脱下的西装,“不麻烦的,妻子照顾丈夫是分内之事。”
我们一前一后进书房,许崇文摘下领带,“我不加班,喝了奶就休息,吃太饱不好消化。”
我莞尔一笑,“那我去厨房煮奶,你先歇歇脚。”
我拧开台灯,调节到三档亮度,便匆匆下楼,很快我捧着牛奶回书房,我递给他杯子,“按摩解解乏吗?”
牛奶的温度不烫不凉,很适口,他端着杯底,“林姝,你也辛苦了。傍晚按摩师按摩过了。”
我打开柜门,翻出一套深蓝色的睡衣,铺在床上,“按摩师有我的技术好吗?”
许崇文吞咽着牛奶,“当真是不如你的。”
我借着微醺的灯光,端详着许崇文,他是一名温文尔雅的男人,对,温文尔雅,不油腻,不丑陋,不下作。他很慈祥,若非他那双鹰隼的眼睛,他是慈祥又和善的。苍老,世故,过往的沉淀,雄韬伟略,在他逐渐萎缩到瘦小的体魄上淋漓尽致体现着,糅合着,衬托他的瘦小也高大了。我虽厌恶身不由己的婚姻,厌恶自己卷入的家族相残中,可偶尔也庆幸,庆幸我所嫁的男人是许崇文,倘若换作霸道又腌臜的男人,有头有脸的名流,本该是那样的男人,我只怕过得比现在糟糕,过得极不如意,极委屈痛苦。
许崇文归根究底是疼惜我的,尊重我的。
他像父亲,也像丈夫。
像知己,像老师,像慈悲的佛,更像不露声色的鬼。
我遇到的几个男人,一个比一个矛盾,极端又谜团。
对他们而言,利用无可厚非,能在利用、葬送的罅隙间,生出一丝怜悯同情,便万般侥幸了。
“我书架的《庄子》,有翻动的迹象。”
我说,“是我翻的。”
许崇文抬眸,“《庄子》你也看,看得懂吗?”
“一知半解,闲得无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