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不斜视,朝炉里丢了两包石炭,“程副董,您别来无恙。”
程世洵一动不动。
“恭候您已久,我亲自替你烧西湖龙井,您爱喝雨前龙井,要十五片嫩芯沏半壶,用山泉水或是古井水,自来水和矿泉水会激发茶味的涩,您都挑剔。”
他闻言,身型一晃,“什么都瞒不了许夫人。您进梅尔寥寥数日,将我们的底细摸个十成十。”
我慢悠悠沏茶,炭火烧着壶底,我在半帘浮动的窗纱下涮洗茶具,程世洵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法则,他走进这间房中,“许夫人煮茶的方式是最古老的火煮。”
我笑容明媚,“古老的方式是笨拙,可原汁原味,筛选、净网,箪水,焚火、浣炭、过滤,剔沫、入杯。烹茶与做人相同的道理,蓄谋几十年,无非给最后一步铺路,下棋也是相同的道理,牺牲几十颗棋子,破对方的阵法,保自己的将帅。”
程世洵陪伴许崇文披荆斩棘,在金戈铁马的八十年代创立梅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渡过独木桥,他的为人处世何其奸诈,我以棋局谈论成败,他一点即通。
他滴水不漏,“许夫人在内深受许董的宠爱,在外也风光无限,您有何不如意,同潦倒的程某感慨。”
我们相距数米远,我托腮唏嘘着,“看来程副董和我生分了,你我在董事局共事,本该相辅相成,眼下连一杯茶的情分都淡薄,您是不赏我脸面了?”
程世洵发笑,“我和许夫人有情分吗?”
我势在必得,“英雄惜英雄,程副董自问是精明能干之人吗?”我示意他,“若答案是,您就听我一席话,若答案否,您自便。”
按说激将法对这类男人没什么用,他们早练就处变不惊,可架不住激将他的对象是我,身份是最有力的绿灯,身份象征着话语权,象征着远见,一个普通人和一个权贵的激将法,后者奏效的概率要大百倍。
程世洵解开西装扣,在我对面落座,“许夫人,您的一席话,请直言不讳。”
我过滤着网纱内的干茶,“程副董来都来了,您是认可我的。我当然直言不讳。在步入正题前,我有一事请教程副董,您读战国策吗?”
他观赏我泡茶的流程,“许董在公司常提起夫人好学,好读书,您连文字晦涩难懂的战国策都饱览吗?”
我挑拣着茶芯,一连拣了二三十片,一片片拣进壶口,“企业领导者如同帝王,员工是子民,举国之力攻城掠地,贤君仁慈,则子民忠孝,暴君昏庸,为达专政目的自私自利,滥杀无辜,则子民怨声载道起义倒戈。对于立下汗马功劳的太子,江山本唾手可得,却被父亲压制了十载,被董事局也排斥在实权之外,小喽啰一般,鞍前马后不得人心。时机一到,他会无所不用其极,来保障自己的大盘,管什么子民,管什么同僚,越是急切达成目的越会不择手段,杀伐是统治者最果决的逆转之战,届时夺过帝位威胁到他的人,皆是他的眼中钉,一旦他得手,梅尔改朝换代,连我这个继母统统是子民,我是享有顺位继承的正室,程副董是享有股权的最高董事,你我是他最忌讳的钉子。自古百姓祈求安居乐业,而非戎马硝烟,公利亏损殃及子民,可统治者天下为公,天下有动荡的征兆,他必先平定天下斩草除根,再顾及子民,新任统治者的私利,此时便凌驾于公利之上。程副董无缘将董事长职位收归囊中,还得罪过许柏承,你来日肯俯首称臣,能期望他善待你终老吗?你当初使绊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他的原则。成王败寇,程副董可曾规划好未来处境?”垶织垐
程世洵眯着眼,不言不语。
可我窥伺他的表情,他大抵心知肚明我的来意了。
我推到他手边一盏最新鲜的热茶,“我坚信商场混迹半生的老狐狸,能力、城府、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