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皮肤上是饱满的亦正亦邪的锋芒。
晕满他的纹路。
一厘厘环绕,绕得敌人窒息。
我恍惚中听他说,“傅彪,我自打出娘胎,活了三十三年。论气盛,我老子也盖不住我,傅老板今晚非要不守规矩,大不了黑吃黑,在百达丽我有点分量,你大可试一试,悖逆了我的警告,你走不走得出大门。”
傅彪嘬着牙花子,燃烧的雪茄才减了四分之一,褐色的烟纸,灰白的烟烬,在光影里交织,忽明忽暗。
许柏承没认怂。
傅彪也未罢休。
只是默契履行对方的路数。
许柏承的场子,会在傅彪的践踏中逆境求生,傅彪的污点,会在许柏承的精心谋划下大白天日。
有些男人的战役一触即发,只需导火索。
许崇文预备着坑傅彪,他不联络傅彪,傅彪也会联络他,他就被动了。傅彪不是小喽啰,他是真大佬,按说是避之不及的,可许崇文自知有退路,万一我躲不开傅彪,还有许柏承,他不一定肯默许傅彪糟践我,许柏承看不惯傅彪不把许家势力放在眼里,不接受他心存歹念,是他们注定要斗一斗的导火索。
在贵胄层,斗是永无终点的,不斗意味着消亡。
我跟随许柏承从会所出来,精神还浑浑噩噩。
外面下了雨。
天色雾气迢迢,乌云后奄奄一息的星辰,像淹在水缸里。
九月份的雨水寒凉,是深秋将至的味道。
我衣着单薄,在台阶上哆嗦着打个喷嚏。
许柏承在风雨中点烟,李秘书撑起雨伞,一半遮在许柏承头顶,一半遮在我头顶,雨从伞檐打在他手掌,打火机的火苗着了又熄,熄了又着,我夺过香烟,阻止他,“你今夜抽第三根了。”
街角的路灯坏了,只百达丽的匾额散发一道道霓虹灯火。
他伫立在长夜,也伫立在灯火,昏黄的光束时而吞噬他,时而又折服他,“三根了。”
我说,“对。”
许柏承嗑了嗑烟头,“无妨。”
“你曾说我固执,固执要分场合,分时机,时机对,固执是利剑,披荆斩棘,时机错,固执是锁链,囚困牵绊住自己和旁人。你不准我对任何事物上瘾,不准我违背你心意的固执。你固执吗?你的烟瘾戒得掉吗?”我委屈埋怨他,“许柏承,女人的自制力逊色于男人,你按捺不了内心的渴望,按捺不了你的瘾,却强求我。在有利可图时,要屈服牵制我的瘾,在牵连了麻烦时,要潇洒抽身,不沾泥水,你不公平,你待我从不公平。”
他沉默着,沉默了好半晌,顺从我把香烟插回盒子。
许柏承在淅沥的雨中抱住我,两具身躯抵死相贴,他火热,我冰凉,他铜铁般健硕的胸口重合在我削瘦的脊背,我瑟瑟依偎他,他感觉我冻得颤抖,便解开西服揽我入怀,抱得更紧,用体温温暖我,像鹬蚌壳里嵌死的珍珠,岁岁年年,不分不离的模样。
那年冰雪融化的时节,在四月份。
三月末自北向南的朔风还扑离。
澜园屋脊的雪水熬了一冬,没完没了化开,从早到晚。
同是那年,许柏承由副总升职到梅尔实业的总经理,他还未放弃用能力讨许崇文的欢心,博取董事局的一席之地。
他归家晚,总是晚。
午夜,凌晨,黎明。
有时睡在办公室,有时踏着月色而回。
他撞破过我抽烟,窝在浴室里抽。
通风扇开着,磨砂门紧闭。
下水道的纱网口都烟水朦胧。
他瞬间就醒了酒。
他本也不是酩酊大醉。
我吓得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