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代价是不一致的。
我是致命的。
他是可变的。
许柏承像世间一座火山。
他高兴时,在冰天雪地喷发,温暖着诱哄着我,把我眼中黑暗的冰冻的世界描摹成黎明前的修行,我甘于修行,也甘于阿鼻地狱无涯之苦,只图黎明到来时,我与他长存。他不高兴时,举火把祭沧海,烧寸草不生,我于野火中奋力要汇入他的火把,我学着他,温暖诱哄他,把他眼中的黑暗的禁锢的牢笼也打破。
许柏承兴许未萌生过牺牲我的残忍,可假设注定要牺牲什么来粉饰太平,他会默认牺牲我。
像四月的山间,落满桃花的青石砖,路人不忍踩踏绕路而行,可上山顶的路唯此一条,路人都止步,亲手栽植桃花的许柏承却踩在花上。
他植花不是观赏,不是仁慈,不是爱花如命。
他只为时机一到,将花树连根拔除,悬在山路之巅,阻山下的人上山,阻山上的人下山。
于是五年的故事,相继倾覆垮塌。
千帆过尽才知,倾覆于演戏,垮塌于荒诞。
是许崇文带给我不加掩饰的真相。
是他浇灭我的希冀。
浇灭那一簇不肯熄灭的野火。
他防备着它复燃。
许崇文是针管,吸干了遮蔽我视线的水雾。
他从无望里拯救我,还我以清醒,又推我入另一个无望的漩涡。
清醒又如何。
爱和长久难两全,爱和恨总能相生。
饶是我看清许柏承,要抽身又岂是容易。
似乎生生剥掉一副骨。
再磨成渣。
这撕心裂肺的苦痛还不如纠缠下去。
纠缠到相杀,好过遗忘清净。
遗忘比什么都难。
再执拗顽强之人,也办不到。
从客厅的窗子望去,蒲城的天空湛蓝如洗,我枕在许柏承的胸膛。
漫长的寂静后,他扳过我下巴,迫使我面对他,“许崇文在找人。”
我瞳孔骤然一缩,又迅速恢复了镇静,“他在找人吗。”
许柏承用最锋利的刀子般的眼神洞悉我,“没找吗。”
我认认真真直视他,“许崇文来蒲城是见傅彪,你认得傅彪吗。卖假药发家,现在开会所,蒲城的十家场子有八家是他的,海城的场子也有他的股份,他在逐步转移到海城,有蹲号房前科的傅彪。”
许柏承指腹摩挲着我唇瓣干裂的纹路,是昨晚破开的,火烧火燎得痛,“认得。”
“许崇文要借助傅彪打压宋铂章,他不方便出面打压,毕竟他是宋铂章的准亲家,他决定借刀杀人。许崇文认定你因宋幼卿和自己野心的缘故,倾向宋铂章,他假借出差的名头,兜了一大圈,落脚在蒲城,和傅彪会面,商谈此事。”
许柏承面上喜怒无常,“傅彪合作吗。”
“他名下的场子,是荤多素少,早晚会反水的,卖假药上岸后,他急于洗白,可洗来洗去,底子脏还是脏,他缺少扶梯,缺少正儿八经的行当做壳子来粉刷他那些会所。梅尔是省内正统企业的金字招牌,有机会登上许崇文这艘船,且是许崇文亲口邀约他,给他台阶下,他会视而不见吗。”
许柏承默不作声,他反反复复拨弄着袖绾的琥珀色宝石扣。
“柏承,商业联姻也好,政界联姻也罢,起初都来势汹汹,双方图谋着和平和利益,婚姻与血统的延绵是最深入牢固的办法,能修成秦晋之好,是每段联姻的初衷。可世事无常,梅尔宋氏是修不成的。许宋二人都视彼此为大敌,你一心走宋氏这条捷径,与许崇文对着干,别适得其反。”
许柏承笑色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