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食指压在我唇瓣,沈怀南的体温是热的,并非炙热,而是能化开一团冰溶蚀成水,但煮不熟一锅生牛奶,类似适可而止的热,仔细回味又带隐隐的凉,像春日的风和细雨,他一捻,虚虚实实得阖住我微启的唇。
我从他眼底窥探到戏弄,毫不轻佻的戏弄,是柔润的,在安全范围内的戏弄,但它不属于平日的沈怀南,属于广寒宫舞池里戴面具跳恰恰舞的他。
有风流之感。
又不风流。
可我才是甩鱼钩的渔翁。
我却被此时的他震慑住,整个人顷刻紧绷。
“许太太的兴趣无关我这个人,无关我皮相美丑,无关我的性格暴戾与懦弱,只干系我是谁,我能为你做什么。你替自己谋求多一重的保障。你很聪明,比大多数女人多一丝先知,你觉得亮明自己威胁我的底牌是一招情急之下的棋数,你威胁我的同时,也亮明了这招棋的漏洞,给了我逃脱你威胁的时间和空隙,你觉得我的手段早晚可以对症下药摆脱你的胁迫,兴许几天局面便焕然一新,我就抹掉那些对我不利的证据。就像你永远不能在和许柏承的博弈里占据上风,你也永远揣摩不了我的心思,你因我的三心二意和不受控制而不安,你想知彼知己,你想方设法另辟蹊径来捆住我,阻止我被别人策反的一天。”
我全身僵硬,窝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他笑着问,“想用风月牵制我吗。”
他衬衫是浓郁的香水味,覆盖了先前清清淡淡的薄荷香,他适合薄荷香,也适合浓香。
他适合一切能蛊惑女人、能揭开世道面纱的存在。
沈怀南猜中了一多半,我不仅防止他背叛我,尤其防止他算计我,踩着我来达成目的,这是思考了三天两夜我得出的最令我心惊胆战的后患。我越来越确信他是许家的沧海遗珠,本质上我和他是对立的,他和许柏承又是对立的,只不过对立的余地不同,沈怀南能接受与我暂时的共存,也许能接受长久的共存,他不接受与许柏承,乃至与许崇文的共存。
在所有眼睛看不着的背后,温润如玉的沈怀南藏着一股无形无态,不见硝烟的毒意。
他压住我,紧实滚烫的胸膛压在我绵软的胸口,谁从车外路过,乍一看像情人间的耳鬓厮磨,道不尽的暧昧和糜烂。
我望着他。
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闪烁着迷惑人心的亮光。
是柔情的,柔情却能刺穿坚实的万物。
“许太太,你看我们亲密吗。”
他扼住我方才抚摸他下颌的右手,用引诱我的声音,引诱我迷惘,引诱我走向崖谷的声音,低沉的,磁性的,耐心的,充满了腐蚀魔力的声音,捱在我耳畔说,“许太太玩得起吗?”
他最近,近到我心跳都止息。
他眼神流连我的面颊,我的锁骨和锁骨以下的艳丽,有欲,有试探,有玩味,“我不喜欢精神上的风月,我喜欢实质的,一丝不挂的,缠得我越紧越好。”
沈怀南说着最坦白的话,可眼神太清澈。
世间千千万万的男人,他们的眼神有甘于平庸的迂腐,有向往富贵的贪婪,有披荆斩棘的坚定,有赤裸裸的欲望,对女人的,对权势的欲望。唯沈怀南,他是清澈的。像没有欲望。
可我知道,他有欲望,他的欲望伴随着仇恨,伴随着蛰伏,伴随着我根本想象不到的企图。
但他的确清澈。
是红墙碧瓦,是未曾被污染的寂静的岛屿。
清澈得谁坠入了他的眼里,就会迷路。
世人说浑浊令人迷路。
浑浊是坦荡的迷宫。
在踏进之前,就清楚它的后果。
清澈是暗器。
是未卜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