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水一样流去,简单的余新雨没时间想别的。
余正雄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深圳,年轻的时候在那里的化肥厂给人家打过一年工,后来就再也没出过省。
算了算这些年的积蓄,足够支撑到余新雨大学毕业。他想奢侈一次,去看看北京。
他们这代人是听《东方红》长大的,"东方红,太阳升,呼儿嗨哟",余新雨从小就听他唱,从他尚在襁褓到骑着自行车送他上下学的路上,余正雄总轻轻哼着这首歌曲。
"从小就说要去天安门看看,霍,这都多少年了。"余正雄边收拾行李边感慨。"年轻的时候没时间去啊,要忙着赚钱。再后来.."
余新雨看着父亲:"再后来呢?"
"再后来不就当爸爸了嘛,有小雨了呀。哪好都没在家里当你的老爸好!"
余正雄笑着说,声音越说越轻。余新雨知道,他又疼了。这些天老爸肝痛的只能靠吃止疼药,因为肝腹水的缘故,腹部不正常的凸起一小块。
中年男人头发白了一半,余新雨当时还开玩笑,说"这是最流行的奶奶灰。"
现在这把灰不灰,白不白的头发看得他眼睛想要落泪,别过脸去良久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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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到晚州的距离,一共十六个小时的车程。
到了下车晨光熹微,刚好赶上天安门升国旗。
在晨光的映衬下,余正雄精神头看着还不错,理了理衣领站在天安门正下方要余新雨给他拍照:"老爸长得不好看,都没拍过什么照。"
他有些难为情,又问:"老爸这样看着不像个病人吧!"
余新雨眼圈发红,梗着声音,大声道"一点儿也不像!"
余正雄站到取景框中央,望着镜头泪中带笑:"新雨,以后爸爸走了,你想爸爸的时候就看这张照片啊。"
"老爸!"余新雨再也憋不住眼泪,带着哭腔喊他,让余父不要再说,颤抖着举起数码相机将这一刻长久的,永远的定格。
人民大会堂,颐和园,父子二人大致都逛了逛。北京太大,父子二人的预算不够他们看遍所有风景。
余正雄身体虚弱,这几日舟车劳顿不足以再支撑他爬上长城,父子二人只好隔着远远的看了眼城墙。
"不到长城非好汉,这下我们爷俩儿都是好汉了。"
最后停在什刹海边,晚霞时分日落沉落在湖面上,柳树枝懒洋洋拂过水面。数只小船缓缓地飘在湖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涟漪。夏天的天空清朗,呈现深浅一片的蓝色,
夹着荷香与暑热的微风袭来,余正雄望着远处的湖水:
“后事我跟你大伯说好了。到时候你来送我一程,安安心心的上大学去。"
余新雨咬着牙,泪流满面:"老爸,你不送我上大学啊?"
医生说的最佳情况也不过再延长生命二三个月,每一天都是倒计时,只是他自欺欺人的从不去想。
这是父子二人出事后第一次缓和平静的聊起这些事情,忍着痛揭开就非得带下一层皮。
"小雨,老爸这辈子没赚过什么钱,但也没什么后悔的事情。"
"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带你做那个手术,害的你走歪路...."
余正雄叹口气,临到生命结束,儿子是他心里唯一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