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晏仰头,出神地凝望着雾茫茫的天,忽然出了声。
荆鸢循着他的目光望向天,可除了沉沉雾霭和诡谲槐影外,什么都没有瞧见。
“阿鸢,我们一直在这片槐影下前前后后徘徊,”萧元晏说话时,眼睛仍在凝着上空,“有没有想过,往上面走?”
荆鸢闻言先是一惊,下意识觉得荒谬,一细想又觉并非不无道理,他们在这里困了这般久,所有的路都探过了所有的法子也试过了,却始终无果。
莫非……他们真的需要遁天?
萧元晏和荆鸢对视一眼,本着尝试的心态捏了一个腾空的咒,雾海苍茫,越往上飞烟霏越少,最后当两人停在槐叶之上、明月以下时,垂眸发现槐树下的所有沉霭皆雾消云散,月色朗朗,万物皆清明。
荆鸢见状,下意识就俯眺向远方,可虽已天朗气清,但槐影之外仍是一袭深浓的黑,显然还是不能靠这条路逃出去,荆鸢不免有些失望,将视线拉回来,以俯瞰的视角细细审视着这片天地。
萧元晏却在这时开口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荆鸢的错觉,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点颤:
“阿鸢,你有没有觉得,这些蚓聚合在一起的形状,很眼熟?”
蚓群?
荆鸢闻言便看向烈焰与蚓群的方向,她的火咒已捏有一段时间,这些蚓竟还未成烬,它们正在滚滚热浪里痛苦地蠕动,经萧元晏提醒,荆鸢注意到这些蚓身上的炽红色就有如丹青点墨,隐隐约约地连绵出一颗头颅的形状。
那是……
广南城赵府内,喜房中供奉多年,最后由谢虞晚斩下的神像头颅;也是几个时辰前,无道天寺庙灵台上,需向祗躬身下跪方能进入无道天的神像。
萧元晏和荆鸢被困赵府多年,赵识珩对这尊像的恭敬态度用顶礼膜拜来形容都不为过,是以这蚓群拼合的图案纵再模糊,荆鸢和萧元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荆鸢一时间只剩愕然,没来由地后背一阵发寒。
“阿鸢。”
“我现在有种很不安的预感……这个东西,真的只是邪灵吗?”
0085 世间无道
萧元晏少时离宫,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无数奇门遁甲与珍宝妖术,自诩见多识广,独对神鬼一事不甚了解。
天地浩大,修道者不为成仙,是以世间究竟是否有神鬼一说,自古以来便是众说纷纭各自崇奉,萧元晏懒着探讨这虚无缥缈的学问,有这工夫还不如多去茶楼听听江湖客的奇闻佚事。
印象最深刻的一桩神鬼之事,还是起因于他的一位挚友。
萧元晏与这位友人是在一次追杀中相识的,彼时他的踪迹被他那些弟弟派出的杀手捕捉到,在逃避追杀时,是这位朋友救了萧元晏,两人在酒过三巡后便成了至交,萧元晏与他甚至在江湖上结伴并行过一段时日。
江湖朋友无非是并肩一截路,在酒尽时分别天涯,若有缘分,便能在风霜里重逢,萧元晏后来几年再没见过这位朋友,再度重逢时是在江南的一间茶馆。
许久未见,萧元晏觉得眼前的朋友似乎变了许多,可他也说不上来变化在何处,那晚萧元晏请他吃了一碗酒,正想问问他这些年的境遇时,朋友就迫不及待地告诉萧元晏,他说他入了无道。
彼时的萧元晏还不知这无道是为何意,酒至酣处,朋友握着他的手腕,言辞激动地重复道:“萧兄,世间无道,世间有神。”
“若见了祗,当视以敬畏。倘不如此……定当万劫不复。”
这是萧元晏和这位朋友的最后一次见面,后来他走过许多地方,重逢过许多旧友,却独独再未见过这位朋友,直到有人告诉他,他这位朋友一直杳无音讯,恐怕是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