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音哑暗,可能是着凉了。青年走过来,抱着大肉粽推倒,捉小鸡似的给他翻面,严严实实塞紧。段安只留着一个圆瓜脑,溜溜转的小眼睛瞅兄长打的蓝纹领带,一言不发。
“睡觉吧,我走了。”
赶忙闭上眼装睡,段安等了三四分钟,也不见悚人的视线消失,偷瞄着迷开两条缝,被近在咫尺的姝容吓得瞪目。
“哥!”舌头打结,大气不敢呼,任谁面对这样都不能冷静。段安怕得想滚下床逃跑,柔软的织物本是保暖,现是缠拉他的帮凶。
“安安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吧?”接近自言自语的音调,鼻尖已经碰到男孩的脸颊,湿冷的味道弄脏。“别被哥哥发现你干坏事。”
是、是知道了他昨天和程哲洋玩游戏搭话的事情吗?段安悔且惧,埋怨昨天那个没脑子的自己,非得惹段易沐的禁忌,这下该怎么办。
“手机一直拿着,别错过我的电话。”
睡衣的珠贝纽扣遭拨弄拧转,段安眉毛稀疏,紧张时两条浅淡的小虫子跟随着抖。
“重复一遍哥哥说过的话。”
两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段易沐喷的香水有点过头了,汪洋的巨浪冲撞着神经细胞。男孩断断续续地讲,无非就是不合理的控制要求。可对方的态度甚是奇怪,不似生气,也没多愉悦,反正捉摸不清。
难道暗地研究了什么新的对付他的恶招?
还好段易沐不过是照常提醒了下他,揉揉头发便人模人样地上班去了,留下劫后余生的段安自怨自艾。
大吼大骂固然可怕,然而走钢丝般的濒临危机最虐人心,段安一面舍不得尝到的甜头,一面因早上那意味不明的话语受威踟蹰,睡睡醒醒地赖在床上,作业一笔没动。
吃午饭时他打定主意死都不下去了,眼不见心未净,只要他看不到诱惑,诱惑就拿他没办法。段母难得有空,想陪小儿子好好一起吃一顿饭,被拒之门外。
段安成日受段易沐欺压,天然畏恐段父的凛霜,而对一直有求必应的段母,则是久违的强硬任性。
“我说了我不想下去!你能不能别老是催我催我,烦死了!”
换作更早的时候,段安可是个彻彻底底的熊孩子。别看他在学校一副人尽可欺的懦弱,家里段父不在时,简直闹翻了天。吃的食物不合胃口,碗筷盘一起摔烂;喝的饮料不够爽口,把雪白的地毯洒脏;限量的玩具太无聊,不管多贵都搞坏掉。
别人不按他心意办事,管你是谁呢,小嘴一张就叭叭骂你。段母慈母败儿,尽力地宠他,养成个双面派的小祖宗。后来是段父亲眼抓到他的发飙,给气得好一顿抽,以及段易沐回来了,双重打击下掰回了段安。
可怜他衣食无忧,出生起点不知比多少人高,性子养不正,能力不注重,惨。
“好好好,”段母妆没卸,一身偏正式的两用长裙,娇声细语地哄着天天把自己闷房里的爱子,“不下就不下,那妈妈端上来和你一起吃好吗?”
“不要你!我要一个人吃!”
好烦!好讨厌!我讨厌妈妈!我都这么难受了,还来烦我!最讨厌妈妈了!段安被子盖过头,声音穿透力强,驱退温柔的母亲。
“我说了我不吃!你能不能走开啊!”
本意不是要口出伤言的。他爱妈妈,她是位美丽动人的女性,没有对别人大声说话过。知书达理,细致耐心,超级幸运。上头有比她大很多岁的大哥,是老来得女的女,嫁的丈夫是少见的好男人。
她对他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把她感受过的千万倍好都给了他。优越的生活养出了她蒙昧的敏感性,一次一次熟视无睹段安的危机。他也爱她,但是想多次问她,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你看不到我的伤口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