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初他们成亲的时候,自己对冯钰曾起过嫉妒心,也曾有恶念在心底冒头。但那只是一瞬间,并不持久。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冯钰,他是个有来处无归途的人,挨了一刀的身子,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宦官们为了一点名利蝇营狗苟,绞尽脑汁,为的无非是四个字及时行乐。
然而冯钰不一样,他成了亲,叶南晞便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成了他的未来。他见识过冯钰为了叶南晞那股不要命的劲头,如今叶南晞没了,好比掐灭了他眼前的光。
见过光的人,光没了,黑暗就更暗了。
一口长气叹出肺腑,萧绰垂下头,顺势瞥见了冯钰扶在床板上那只手。
那是支握笔的手,骨节分明,清瘦修长。然而因为与人打架的关系,骨节上印有明显的擦伤。他皮肤白,越发凸显出那擦伤殷红刺目。
萧绰避开伤处,将手掌盖上去,手指并拢紧紧攥了一把,攥出了满心的担忧与无奈。
十多年的情谊了,虽然名分上是主仆,但是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他们更像是肝胆相照的挚友,同喜同悲,互相依靠。风雨同舟地走到今日,萧绰深知自己离不开他,大燕的江山更离不开他。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有事。可如今他的挚友躺在这里了,萧绰心里不再去想别的,只告诉自己要救他。
救自然是要救的,可是具体该怎么救?
萧绰看着地砖暗暗思索,末了没思索出结果,反倒是装了满心的乱麻。就在他最烦闷的时候,锦衣卫进来传报,说忠勇侯郎铣入宫觐见,如今正跪在乾元殿外,为的是今日他家世子被冯钰打了的事。
萧绰一瞪眼睛,刚想扯开嗓子怒斥几句,忽然意识到冯钰的存在,转而压低声音道:“他家世子好歹毒的一张嘴,冯伴是朕的人,哪里容得他这般轻易冒犯?朕还没来得及去找他的麻烦,他倒是敢先来寻朕的不痛快?今日这个短朕还就护定了。去,立刻去宫里传话,让他父子二人在府中静思己过,等朕过两天腾出手了,再去收拾他们。”
锦衣卫领了命令,转身刚要离开,又听萧绰再次开口。
“等等。”萧绰看着对方的眼睛:“顺便也传话给皇后,朕今夜不回宫了,让她照顾好自己。”
锦衣卫应了一声,拱手告退。
很快,杨殊那边将汤药端了进来。
汤药喂下去,冯钰的烧很快退下去,但意识仍然不大清醒。萧绰就这么静静的守在他身边。及至到了入夜时分,冯钰才悠悠醒转。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冯钰的面色苍白如纸,目光明显透着迟钝。一眼不眨的盯着萧绰,他像是没认出来萧绰似的,完全没有反应。